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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时,我发现小鬼并没摔到崖底,还好,崖边的一棵小树挂住了小鬼。老兵赶紧伸手去抓,但却怎么也抓不到。老兵急忙俯身趴在雪地上,把手臂伸得长长地去够。一次,两次,三次,老兵的手终于抓住了小鬼。我刚想松口气,但却发现还不到松气的时候,崖边太滑,老兵即便抓住了小鬼也很难把他拉上来。看得出老兵正使尽全身力气把小鬼往上拽,但却怎么也拽不动。我看这样下去不行,就向老兵喊道:你让小鬼抓住左前方那棵树,两下借力往上攀!虽然我还是没听到自己的声音,但老兵似乎是听到了。老兵急切地对小鬼说了几句,小鬼就开始抓左边那棵树。抓住那棵树后,果然就借上了不少力,小鬼开始往上攀爬了,一点点地向崖顶接近。
就在这时,我的耳边出现了一种令人不安的声音。那声音开始很小,像是远处有人走来似的,在雪地上踩出吱吱嘎嘎的细响。但很快我就听出不对了,那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仿佛是从地底下传来的,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微微震颤。不好!就在我刚刚醒悟过来,正想开口大叫的时候,传来了一阵轰隆隆的巨响,那片冰砌雪堆的崖头突然间坍塌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老兵和小鬼坠落下去了。眼前腾起一片片白色的雪烟之后,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爸爸!”有人在叫我。
是东进!东进怎么来了?他站在我的床边,吃惊地望着我。
我的眉头一下就皱起来了。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一见东进我就想皱眉头,这小子身上有股子让我受不了的劲儿。好长时间没见到东进了,他的样子看上去很疲惫。我知道东进不容易,部队里最难干的就是连长、团长这两级干部。特别是他这种边防部队的团长,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睛,稍不注意一卡巴眼儿的工夫就会出事,而且只要出事就不是小事。边境无小事,再小的事处理不好也能弄成大事。我本想关心关心东进,问问他最近的情况,但一张嘴就习惯性地变成了责问:“你怎么回来了?
东进好像没听见,没应声。
我放大声音喝问道:“问你话呢,你怎么回来了!”
东进仍旧没听见,只吃惊地望着我,似乎不相信我会躺在病床上。很久,我才感觉到他在说:“爸爸,你怎么病了?你怎么一下子就病成这样了?”
我说感觉到是因为我并没看到他的嘴动,但我却感觉到了他对我说的话。我心里很生气,这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连我的问话都不肯回,我就气哼哼地说:“我的事用不着你管,你回来干什么?谁让你回来了?”
搁往常,东进肯定会跟我顶起来。也许他会说,对不起了爸爸,是领导让我回来的,我也不想回来,可惜军命难违呀。也许他会说,爸爸,我当然不敢管您的事了,我也斗胆求您一句,别管我的事好不好?我们俩就势就能干起来,结果当然是我大发雷霆,东进落荒而逃。但这次没有,这次东进似乎对我说什么都充耳不闻,他是真的没听见吗?
我感觉到东进又在说:“爸爸,我不相信你真会有病。你不该是躺在床上的这副样子,你应该站起来,气势汹汹地朝着我大喊大叫,你怎么能躺下呢?”
我说:“你给我住嘴!少在那东扯葫芦西扯瓢的,你回来干什么!”
不知道东进是在回答我,还是在自顾自地说:“他们说你病得很厉害,他们说你……很危险……”
我不耐烦地打断他说:“我没事。东进,你给我赶快回去。黑山口哨所出事了,有两个兵在暴风雪中掉到石砬子下面失踪了,得赶快把他们救出来!”
东进对我的话丝毫没有反应,仍旧自顾自地说:“爸爸,他们说你几天来一直就这样昏迷着,什么也不知道。”
我说:“胡扯!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我不仅知道他们把那些数字和线条当成我的生命天天盯着看,我还知道发生在黑山口哨所的那些事。他们才什么也不知道呢!东进,别耽搁时间了,你赶快回去吧,人命关天,晚了就来不及了。
东进说:“爸爸,好像是第一次我们爷俩见面没有争吵,第一次你没对我发脾气,我觉得这不对劲。听不见你发脾气,心里好像空落落的,我不习惯这样。”
我声嘶力竭地喊道:“混蛋!老子早就发脾气了。你还不快给我滚,滚,滚回去!”
东进仍旧呆呆地在床边站着。我这才发现,不管我怎么使劲喊,喉咙里都发不出一点声音。我想起来,但身体像焊在了床上似的,一点也动弹不了。正着急着,川川走过来了。川川告诉东进监护病房里不许家属呆的时间过久,说南征还在外面等着他呢,让他先出去。东进这才走了。
把东进交给南征我就放心了,南征会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好的。南征这孩子沉稳练达,从来说话办事都很牢靠,不像东进,老大不小了还像个生荒子似的,说不准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突然给你蹦出个事来。
看不清,还是看不清,风雪太大了。
哨所里终于出来了两个兵。显然,他们是出来寻找老兵和小鬼的。他们沿着电话线走一路喊一路,好不容易才到达老兵和小鬼最后停留的那根电线杆,找到了散落在地上的线拐子、脚蹬子和工具包。他们停下脚步,开始转着圈在四周寻找。有一次,他们已经走到砬子边了,他们站在那里拼命地呼喊着,但风雪太大了,他们的声音立刻就被风雪吹散了。
没找到,他们似乎失望了,紧张地商量了一会儿,终于向哨所的方向折了回去。
我急了,在他们后面大声地喊道:“回来!你们俩给我回来!他们就在那个石砬子下面,现在把他们救出来还来得及,来得及!”
但他们听不见,只顾低着头急匆匆往回走。不,他们简直就是在跑。
“操他娘的!”我又骂人了,我说:“你们他妈的这是临阵逃脱!要是在战场上,我非毙了你们不可……”
且慢,我看到他们进哨所后很快就出来了,后面还跟出来了一条狗。好小子,我说,这就对了,早就该把军犬带上,有它找起来就容易多了!
那条军犬开始好像有点不对劲,尾巴耷拉着,背也有点躬。但很快,它就振作起来了,一溜小跑地向前冲去,中间一次也没停留过,径直就跑到了那根电线杆下。它在电线杆处停了下,围着散落在地下的那些东西转了几圈,仔细地嗅着,寻找着,辨认着。
我心里紧张起来,生怕风雪遮盖了痕迹和气味,使军犬难以分辨他们失踪的方向。过了好一会儿,军犬突然抬起头,毫不犹豫地朝着石砬子的方向跑去。我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军犬站在石砬子上,朝着下面狂吠起来,两个兵也跟着一起大声呼喊。但他们叫了很久,下面也没有一点声息。
天在他们的叫喊声中渐渐地黑了下来,渐渐地黑得透透的了。
必须回去了,再不回去连他们几个也危险了。两个兵唤那狗,狗不理睬他们,仍旧哀哀地朝着下面叫着,嗓子已经嘶哑了。两个兵只好去拉那狗,却拉不动。两个兵说:“走吧,铁龙,我们赶紧回去报告,让上级派人来找他们。”狗仍旧挣着不动。两个兵急了,放松狗链子想上去打它几下子。就在这时,那狗顺势挣脱了链子,突然纵身跳下了石砬。
两个兵显然彻底蒙了,过了好久,黑暗中才传来他们带着哭腔的呼喊:
铁龙——!
班长——!
鲁生——!
东进匆匆上了回去的火车,我忽然又有点于心不忍了。这小子连顿安生饭都没吃上,凳子还没坐热乎就走了。其实我也不想朝他发火,我本想好好嘱咐他几句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么大的事,真够他这个当团长的呛的。但我克制不了自己,我总是这样,没见面的时候想得好好的要跟他认真谈一谈,但一旦见了面,除了瞪眼睛、发脾气我就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俩到一起就顶。毛毛说我和东进是同性相斥。的确,这小子和我有很多相像的地方。人呐,太相像了就没法在一起相处,不管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都没法相处,这是常理。
我从来没这样放不下心过。我仿佛看见东进前面的路上阴云密布,处处是风霜雨雪,他能走过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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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晓丽 著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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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部队的第一感觉就是:水。用野战军甲种师训练出来的眼光看边防部队,就像用看惯了名牌的眼睛去看仿造名牌似的,甭管你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