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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宝珠再抬眸望窗外,夭夭离去的方向。想要怀孕,秦流璟岂不是最好的选择?他是秦镇天的侄儿,相貌又与秦镇天出奇的相像,那么生出来的麟儿,便也是再没人敢怀疑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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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夭在偏殿等候良久,才见秦镇天的贴身太监万宝急急奔来。撩起暖帘,披了一身的雪,见着夭夭便笑,“哎哟我的夭夭姑娘,让您久等了啊。太医方才给皇上诊脉,咱家也不敢惊扰。这不,太医前脚刚走了,咱家跟皇上一说,皇上当时就急了,责怪奴才不会办事,怎么能让夭夭姑娘等候这么久……”
夭夭急忙行礼,“奴婢岂敢,公公受累。”
万宝笑,托起夭夭手肘,“姑娘这便随咱家面圣吧?皇上可是等急了呢。”
夭夭随着万宝走出偏殿去。
天色已经黑下来,宫内掌灯,却无法照亮巨大宫廷广场的黑暗。天上又洋洋洒洒落下轻雪,一层层像是给地面铺上柔软的绒毡。
夭夭来得匆忙,连斗篷都没带一件。万宝吩咐宫女给高高撑着大油纸伞随行,替她遮住天上落雪。
夭夭却没走抄手游廊,转而走进雪地里去。仰首望灰黑夜色里无边绵延开去的朱红宫墙,心里无声地说,“流璟,又落雪了呢,你可知道?”
还没进皇帝寝殿,就听见皇帝的嗓音,“来了?好好,传!”还是那个声音,却仿佛老了数十年。夭夭心里便是一惊。
及至进了寝殿,重重绕过纱幔,在皇帝龙榻前跪倒下来。皇帝亲手扶起夭夭,柔声含笑,“夭夭,别来无恙乎?”
夭夭先望向托着自己手肘的那只手——仿佛几匹裹着枯骨,夭夭便惊得一颤!
抬头,夭夭迎向皇帝的脸——便更是大震!
灯光摇黄,那一张极为肖似流璟的脸,竟然在这短短数月之间,仿佛老去数十年!
如果说当日夭夭第一次看见皇帝时,还以为他是三十岁的流璟的模样,而此时,他便已经是七十岁的老人!
夭夭赶紧垂下眼帘去。不管曾经河灯英武,就算身为皇帝,也终究斗不过岁月。
秦镇天一笑,“怎么,被朕吓到了吧?”
夭夭轻问,“皇上这是……”
秦镇天苍老地笑,“朕老了,却也不仅仅是因为怪症。”
夭夭惊抬头:“皇上说这是怪症?”
似乎确实相似!刚刚第一眼看见皇帝的手,夭夭便想到是鸡皮蒙着枯骨!曾经她以为木头人的怪症都似曾经的周良的那般,如今才想到——原来罹患了木人怪症的,也许枯萎的不仅仅是身。体,更有心智。
抵抗力弱的人,便被那怪症直接变为没有了自己的思想和意识的木头人;而如秦镇天这般本身有极强心智的人,那怪症便会表现为病人的苍老……
鲜活骨肉化为衰老枯骨,那木人怪症太过狠毒!
夭夭难过,她现在愈怕那怪症是因流璟所起。尽管心中已经渐渐起疑,可是却不知除了流璟之外,还有谁有能力策动这样奇异的怪症?
见夭夭垂泪,秦镇天开心地笑。他以为夭夭是为他。
“傻丫头,别哭。相信朕的病很快就要好了——曾经朕一直舍不得杀他,可是如今不杀他,朕自己便要撒手人寰;为了这个国家,为了朕的身子,朕只能下狠心了!”
“杀他?”夭夭惊抬头,“皇上您要杀了谁!难道,难道是北苑郡王!”
皇帝眯起眼睛来,疲惫地靠在龙枕上,“朕也是不得不杀他。夭夭,朕知道你一定已经觉察到,京城里这怪症是由流璟而来……那孩子当年降生便颇多邪异,明明出生在冬日,却能一夜百花开遍。当时朝中便已经议论纷纷,认为是妖孽降世。”
秦镇天叹了口气,“可是朕还是心软了。那毕竟是朕的侄儿,朕也亲去看望过,他的相貌尤其与朕肖似。第一眼看见朕,他非但不哭,反而抓住朕的手指,笑得咯咯。”
皇帝的目光遥遥仿佛透过时光望回曾经当日,“朕那一刻便喜欢上了那个小娃儿。朕想象,如果有一天朕自己有了孩儿,定然也会是他那般的相貌和可爱吧。朕于是亲自下旨,不许朝中再有任何人对流璟出世之事提出议论,否则,杀无赦!”
秦镇天闭了闭眼,“朕甚至想过,百年之后将大秦国也都交给他。甚至朕为此亲自设定了考题,让他与众位宗室子弟一同北上柔然大漠,只要他能建功归来,朕便可顺理成章立他为皇储……”
“可是他呢,他竟然狼子野心,辜负了朕意!”皇帝激动起来,“不但敢擅违朕意,转而奔赴北燕;更跟北燕皇帝拓跋戎签订下了卖国的条约!”
“朕对他期望切切,他却还朕鲜血淋淋!”
“不是的,皇上,请听奴婢说几句话。”夭夭急忙否认。那一切她都是在北燕亲历的,她知道那其中定然有误会!
“夭夭,不必替他解释了……”皇帝疲惫摇头,“朕这多年来,何等事没经历过?流璟之心,朕焉能不明!”
“他对朕,始终是缺了一份信任!他以为朕并不想将皇位传给他,他以为他自己可以借北燕之手将皇位从朕的手中夺走!”
“皇上,不是,不是的!”夭夭情急之下伸手扯住皇帝衣袖。
皇帝却冷笑,“如今朕已经留不得他!且不说他与北燕之间的那些勾当,单说朕的身子,朕便必须杀他!”
“既然那怪症由他而来,那么朕只有杀了他,才能彻底根除那怪症的肇源!”
秦镇天冷冷转眸望夭夭,“如果说朕的皇位,朕还能考虑与他交换;可是现在已经涉及到了朕的性命!朕绝不会拿自己的性命与他妥协……”
秦镇天一字一顿对夭夭,“他死,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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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帝王之意不可违。夭夭忽地笑开,跪在地上坚定抬眸望皇帝,“可是还有转圜的余地,是么?皇上,奴婢万死一猜,皇上此时召奴婢进宫,正是与此事有关,是么?”
真是可笑,堂堂人皇当着她说了这么一大篇,只不过是将压力摆在她一个小小丫头的面前,告诉她,只能选择依顺他的要求,否则流璟将丢掉性命!
其实皇帝直接对她说就够了,她既然进宫来,便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只要皇帝明言,她会毫不犹豫答应。
“皇上的意思,是要奴婢以自己来换小王爷的生还,对吗?”
纱帘之外,秦镇天的贴身太监万宝都是一皱眉,心说,这丫头的胆子还真不是一般的大。看上去柔柔弱弱的,遇到事情竟然这样有胆量!
“呵,呵呵……”秦镇天笑起来。他苍老的脸上,仿佛随着那笑会抖掉若干渣子,那整条生命已经苍老得再无半点水分,“夭夭,真是冰雪聪明。”
“奴婢能为陛下做什么?皇上不妨明言。”夭夭笑得更加明艳耀眼。
其实当初她能顺利出宫已是侥幸。她明白秦镇天已经看上了她——或许与美色无关,皇帝只是看中她这个人。不知她曾经是谁,也不知她身上有何样造化,能让皇帝认定她适合帮他孕育子嗣,或者能给予他什么神奇的力量。
所以旁人的猜测其实都是错了。就像娉婷以为皇帝是要以她来要挟流璟,段宝珠以为皇帝是贪恋她的美色——其实皇帝对她的贪恋是另一重,就仿佛对于生命本身的贪恋。
这种贪恋是比贪恋美色更为严重的,是一个垂死的人在渴望一颗能够延续生命的仙丹,所以他怎么可能放弃她?
他绝不会,不论用什么作为交换,他都绝不会放弃对她的贪恋。
所以她只能进宫来,因为她逃不掉。否则还更可能害了流璟。
皇帝不是用她来牵制流璟,皇帝是用流璟来要挟她。
皇帝满意地笑,从龙榻上倾身过来,凑近她青春的耳畔,“你能为朕做的,很多……都说桃花盛放便是春,都说桃花占尽春光第一枝,只要你能成为朕的,你便会带给朕回春之力……夭夭,你是朕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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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璟被带入宫中时,夜色已经深浓。天地仿佛被浓重的墨色染满,偏还落着纯白的雪。黑与白交织在一起,却又似乎各自独立、互不侵犯。
流璟一笑,红衣上映满宫廷里一盏一盏点燃的灯光。一身红衣倒是与朱红的宫墙,在这墨色夜里、白雪天地中,相映成趣。
流璟颈上夹着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