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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妙地,那双坚冷如铁的眼睛,竟然第一次有了热度。飞云也第一次听到这个侍卫说题外话:“噢!好可爱的小狗,怎麽它不怕生人?”
“呃,我的狗很随便也很容易养的,只要你不伤害它,它对谁都是那麽好。”飞云摸着後脑勺,不好意思地解释着。
“哦,大人,失礼了。”马上意识到有点离题,他迅速把小狗狗放到地上,友善地摸了小狗狗歪侧着的小脑袋一下,神态也恢复如旧了。
“请飞云大人准时出发,陛下用膳的时间是晚上六点整到六点四十五分。”他的说话声音是如此的坚硬,好像时间在他的眼中只是一块块已切好必须按时吃下的蛋糕,而不是一个过程。
“四十五分钟?这麽短?”
“抱歉,陛下平时用膳从来不会超过二十五分钟,这次因为要招待两位大人,所以例外。”
“哦,我现在就走。”发现自己说话的时候,爱美兰还在不停地拨弄自己刚才弄皱的衣角,飞云心中吹拂过一股暖风,也不避忌,当着侍卫长的面,再亲了爱美兰一下,弄得爱美兰顿时两颊绯红一片。
飞云出发了。他还是觉得自己像个被打包折好拿来送人的包裹,可是想起皇帝平日只用二十五分钟吃饭,自己心里居然平衡了一点,暗道:皇帝的日子也过得很辛苦嘛!
不一会儿就到皇宫了,在侍卫长的引路下,飞云穿堂过室,到了後宫的膳厅。
膳厅布置非常别致,没有暴发户那种极尽豪奢的贵气,充满了典雅怡然。里面所有的家俱都是十个世纪以前的古董,光看那种不带贵气的平凡式样就知道,这些檀木家俱还有那些瓷碟子等东西,绝非当时的皇帝所用,顶多只是上流贵族水平。
没有耀眼的闪光,却有着田园般的和谐,似乎整天紧张工作的皇帝,更需要平静和和谐。
在厅内的三面墙壁上,是宽两米、长十多米、一直连绵到落地巨窗的绿意山水风景画。铁诺皇帝所在的上位,朝向五米高八米宽的巨型单块落地玻璃窗,在外面,就是皇宫绿意盎然的後花园。
看着这一切,飞云心中的第一反应却是偷笑,心道:为了舒缓紧张,不得不搞出这麽多东西来防止胃病,皇帝还真是可怜啊!
耐心地等待飞云的视线从物景收回,皇帝笑着说道:“对贵族来说,在人家的房子里四处张望是不礼貌的。不过你嘛,朕反而觉得你那份单纯更加让朕舒服。”
“我……臣下,不……”近乎下意识,飞云又摸起自己的後脑勺,结果好不容易弄好的发型,也开始有点乱了。——“飞云,你怎麽能让陛下等呢?”这时,飞云才发现,站在皇帝左手边的比特。
“不不不!爱卿你不用责怪飞云,现在才五点五十八分,既然没有迟到,那就不算等待。不是吗?”铁诺皇帝的嘴角,竟掀起了淘气似的笑容。
既然皇帝这样说,比特也不好再责怪飞云什麽了。
“来来来!陪我吃个便餐吧!”皇帝的话使飞云惊讶了,怎麽看,坐在自己面前的皇帝都只是像个忙了一整天後倦极了、想找个朋友吃饭的上班族。态度极为随和,连“朕”这个尊贵无比的自称都没用,哪像个威严的皇帝呀!
察觉了飞云的惊讶,皇帝再笑了,道:“别吃惊了,这是你的功劳,没有你,我哪有这份心情吃大餐啊!”
“呃,陛下刚才不是说这是便餐吗?怎麽突然变成了大餐,难道这是大的便餐……”
忽然发现自己说错话,飞云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沉默了一、两秒钟,铁诺皇帝和比特猛地反应过来。“哈哈!”几乎是闻所未闻的大笑声,毫无保留地从两人的大嘴里爆发出来。
“天啊!大便餐,好恶心,笑死我了!笑死我了。”少有地失态,皇帝忍不住,拍起桌子。笑了好一会儿,才止住笑意。
爆出这个笑话的飞云,反而不觉得有那麽好笑,或许是自己习惯了胡闹吧!可是对於铁诺皇帝和比特来说,似乎是长期把自己的精神闭锁在贵族礼仪的枷锁和紧张的云雾之中,所以,一丁点的笑料,都可能引发大爆炸。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飞云这副率真憨直的面容,皇帝就是无法把脸上那个虚伪的面具继续戴下去。
“时间不够了,快过来吃……你的大便餐吧!”强忍着笑意,皇帝招呼飞云入座。
开始用餐,飞云的噩梦来了。此前爱美兰教过他不少贵族礼仪,只是飞云就是记不住,现在看到一大堆前所未闻的东西,差点当场出丑。
比方说,用餐前拿来洗手的柠檬水,飞云差点就喝了下去,幸好,比特相当照顾飞云,总是故作心急,先做一行动,让飞云跟着学。
比方说,假若比特不示范,飞云绝对会一匙把那堆像鱼卵的东西吃到嘴里面。可是,在比特示范下,飞云也有模有样地把一小堆卵放到右手虎口,仪式性地嗅一下,然後吃掉。
味道不错哦!看来皇帝的大便餐还是相当不赖嘛!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只知道那份诱人的醇香如余音绕梁,缠绕留旋在自己的口腔中。
当然,直到晚上回去後,经过爱美兰解说,他才像个乡巴佬似的了解到,那些味道相当不错的东西,其实是美达菲尔斯星的卡洛特尔鱼子酱。
贵族似乎不喜欢在用餐时说话,面对如此美食,飞云也懒得说话,专心开动。直到餐後咖啡时,皇帝才再一次开口。
“无论如何,这次谢谢比特爱卿和飞云爱卿了。”轻轻地把缥缈腾升而起的咖啡水雾吸入鼻子中,皇帝笑着感谢两人。
“为陛下分忧,是臣子的份内事。”
“嗯,这是应该的。”想起爱美兰的嘱咐,飞云顺着比特的话,对答如流地应诺着。
“虽然让奈尔特逃走了,但从国家的角度上看,没有比这更完美的结果了。”说此话时,铁诺正用雪白的纸巾擦着嘴角的咖啡渍,遮住了半张嘴。他神色平和,语气淡然,让人猜不到他此刻到底是怒是喜。
一种深潭似的无法捉摸感,像绳索一样,瞬间攫住了飞云的心脏。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明明是话中有话,可是,却让人无法明了他到底是说一是一,还是说一是二。
正在飞云和比特犹豫沉默的当儿,皇帝又说话了:“众爱卿对飞云你的评价很矛盾啊!有人说爱卿你是故意放走奈尔特,也有人说爱卿已经尽力,理应犒赏。”
“请问陛下您是怎样看的呢?”不愧是比特,人就是老练,一下就把皮球踢回到皇帝的身上。
马上,飞云就发现自己高兴太早了。皇帝像打棒球,一个回击就把球轰回到自己身上。
“谁的话我都不想听,我觉得只有当事人说出来的事实才是最准确的。飞云啊!我并不是怀疑你的忠诚,我只是想知道自己能否寄希望於你再次打败奈尔特。”
巧妙的回击,又不狠辣,至少没有把话说死。飞云觉得自己隐隐地抓住了皇帝话语中的重点——原来,相比起自己是否私放奈尔特,往後的胜利才是更加重要的。
皇帝果然拥有商人的贪婪。与其追求现有资源的合法性和安全性,不如追逐凭藉现有资源所可能取得的更大利润。
从这点上看来,皇帝也满好骗的嘛!
飞云心中暗忖:从现在这种情况看来,只要我不承认,别人绝不可能在我身上定罪名。如果一口咬定,那是一时判断失误,谁也动不了我。更何况,这不是预先定好的战略战术,根本没计画可言,从道理上这是无懈可击的;从情理上这也只是意想不到的大胜利中的小失败,无论如何,都没有谁能够驳倒我。
飞云从来都不是笨蛋,一套想好的说辞完整地浮现在脑海中。
然而,正当飞云准备把说辞道出的时候,在模糊中忽地觉得皇帝的眼神里有一丝失望的哀伤闪过。这是长辈对不诚实孩子的失望?这是皇帝对性格圆滑良臣的失望?
还是……别的什么?
无法猜度,感觉模糊,分不清,道不明。可是飞云却有种急於想要将事情和盘托出的冲动。或许,这不是冲动,这是内心矛盾激化到最终阶段之後的必然性。
看来,我还是太嫩啊!至少无法把该藏住的话藏好,原谅我吧!小兰,大概,凭着我那见鬼的贵族身分以及现在的功绩,也不用坐牢什么的。这样的话,我就可以过上安定的日子了,不是吗?可惜,无法帮你复国了。
察觉到飞云眼里那份锐意的坚决,感受到那份豁出去的无回之势,比特着急万分,几乎是不管皇帝反应,连连隔着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