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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维轻蔑地撇撇嘴:“这个芭比娃娃能代表美国意志?现在,对南极的失落感笼罩了全国,美国国内再次陷入暴力游戏之中。事实上,现在合众国所面临的险境,比南北战争时期要可怕得多,这个国家随时都可能崩溃,在这种时刻,美国孩子却把国家交给芭比娃娃……”
沃恩指着总统办公桌上的两个按钮,打断戴维说:
“外面很多的人都对这两个按钮感兴趣,媒体也有过种种猜测。他们认为,这两个按钮关系着国家命运。总统按下其中的一个,就会立刻接通与所有北约国家的联系;按下另一个,战争警报就会在全国响起,轰炸机离开地面,核弹飞出发射井……诸如此类。”
事实上,那两个按钮的用途一个是要咖啡,另一个是叫勤杂工来打扫房间。戴维无言以对。
贝纳已经修完了指甲,接下来对着小镜子用一把小钳子修睫毛,同时对沃恩说:“戴维确实一直在高估自己,感觉自己像神一样主宰着世界。我可没那么蠢,我对自己的力量,并没有外人对这两个按钮那种误解,我知道自己不聪明,但总比像戴维那样向反方向聪明强。”
沃恩点点头:“在这点上您很聪明。”
“我骑在历史这匹马儿上,不拉缰绳,随它走到哪儿,而不是像戴维那样扯着缰绳硬把它向悬崖上赶。”
沃恩又点点头:“这很明智。”
贝纳放下小镜子看了一眼沃恩说:“我知道你很聪明,你可以去创造历史,但你得把大部分功劳归到我身上。”
沃恩说:“这没问题,我对在历史上留名不感兴趣。”
贝纳俏皮地一笑:“我看到了这一点,要不你早就当总统了。但你在创造历史的时候至少应该告诉我些什么,以便让我在国会和记者面前有说的。”
“这好办。”沃恩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戴维愣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的,我明白,沃恩先生把我们都当成实现他的思想的工具,国家和世界是他的舞台,任何人都是供他在舞台上任意操纵的木偶,对,他就是这么想的……”他气急败坏地跳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那是一支大鼻子形状的斯诺克短管左轮手枪,他用枪指着沃恩说:“你这人太阴险太可怕,我要在你脑袋上开天窗!我早就讨厌你那脑袋了!”
贝纳惊叫一声,要去按警铃,但沃恩轻轻挥手制止了她。“您不会开枪的,那样您就走不出这幢您并不喜欢的旧大楼了。您是个典型的美国人,干什么都以投入大于产出为铁的原则,这是您本质的弱点。”
戴维收起了枪,说:“投入当然要大于产出!”
“但创造历史不能这样。”
“我以后不创造历史了,我烦了!”戴维说,然后跳到门边,最后看了一眼这凝聚了他无数梦想的椭圆形办公室,顾自逃走了。
戴维从白宫的后门出去,手里拿着一个摩托头盔。他找到了一辆他以前放在那里的林肯牌轿车,打开车门钻进去,戴上头盔,又从车内找到一个墨镜戴上,然后发动汽车开了出去。在白宫外面,那上百名要找他算账的孩子仍聚在那里,但他们对这辆车没有太注意,任它开去。戴维在穿过人群时扫了一眼车外,看到了一条孩子们打出的横幅:
“不要戴维要贝纳,世界游戏换个玩儿法!”
戴维开着车在首都无目的地乱转。华盛顿特区现在只剩很少的人口,这里的孩子大多跑到工业集中的大城市去谋生了。事实上,除了政府机构外这里几乎成了一座空城。现在是上午九点多,但城市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四周仍像深夜一样寂静。戴维现在更加深了对这座城市的感觉:一座陵墓。他怀念起喧闹的纽约,他是从那里来的,还要到那里去。
戴维觉得这辆林肯车很扎眼,这种高级玩艺儿已不再适合自己了。他在波托马克河边的一个僻静的地方把车停下,下车从后箱中取出沃恩送给他的那挺米尼米轻机枪。他看了看枪上那个半透明塑胶弹匣,里面还有少半匣子弹,他把枪端平,对准几米外的林肯车,哒哒哒打了一个连射,枪口喷出三束火焰,后坐力使他一个屁股墩儿坐在地上。他坐在那儿直勾勾地盯着那辆汽车,看到什么也没发生,就拄着枪站起来,转动枪管尾部的火力调节阀把射速调到最高,再晃晃悠悠地把枪端平,又对着汽车射击。急促的枪声在河上空回荡,他也再次跌坐在地上,汽车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他又站起来,牛仔裤的小屁股上沾了圆圆的两圈土,他再次扫射汽车,打光了弹匣,林肯牌轰地一声腾起一团裹着火焰的黑烟燃烧起来。戴维兴奋地高呼:“呜呼噜——”扛着那挺机枪一蹦一跳地跑了。
“孩子世界将变得更加神奇和怪异,真是个好时候,我们必须想出一个新游戏来。”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里,沃恩对新总统说。
第二十九章 回家
深夜,故宫笼罩在玫瑰星云的蓝光中,午门上盘旋的那一群夜鸟早已飞回巢。在无边的寂静中,这座古老的宫殿睡着了,做着幽深的梦。
晓梦沿着长长的展厅慢慢地走着,文物从她身旁缓缓移去,古老的青铜和陶土在星云的蓝光中变暖了,变软了,她甚至觉得有细细的血管在它们上面显现出来,那都是凝固了的古代的生命和灵魂,晓梦置身于他们无声的呼吸之中;那无数的铜器和陶罐中,似乎已注满了
像血液那样充满活力的液体;玻璃柜中长长的《清明上河图》在星云的蓝光中模糊一片,但却有隐隐约约的喧闹声飞出来;前面的一尊兵马俑发出蓝白色的荧光,仿佛不是晓梦向他走去,而是他向她飘浮过来……晓梦从最南面的近代部分开始,向北走去,走过了一个又一个展厅,时间和历史在星云的蓝光中从她身边向后流去,她踱过了一个个朝代,走向远古……
这时,大移民已在中国的土地上完成,长江以北的半个国土已成无人区,包括首都在内的城市和乡村都变得空无一人。孩子们都迁移到南方去生活。现在,南方的土地上虽然生活着三亿人,但比起大人时代来那里仍显得很空阔,孩子们在那里的生活也轻松了许多,有更多的时间接受教育和玩耍。北方的生态将慢慢地恢复,绿色将渐渐地覆盖大地。以后会有很多孩子到北方广阔的土地上游玩,在空寂的城市中,在绿色的田野上,他们将领略中华文明那逝去的岁月。
晓梦已走到了文物展厅的尽头,这是上古时代展区,是中华文明的源头。前面那些时代的东西,精雕细琢,她感到敬畏,但难以理解,似乎有堵无形的墙把她同那些时代隔开来。当走进近代的展区时,这种陌生感更深,使她几乎丧失了向前走的勇气。既然不算遥远的清朝对她来说都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难道还指望理解前面那些遥远的时代吗?但出乎晓梦的预料,越向文明的上游走,她的陌生感就越少,当走到那无比遥远的文明源头时,这孩子突然置身于一个熟悉而亲切的世界中!就像一次遥远的旅行,漫漫的路途上走过的全是陌生的不可理解的地域,这些地域中全是陌生的不可能理解的大人,他们说着听不懂的语言,过着另一种生活,仿佛来自另一个星球。但当她走到天地的尽头时,竟发现一个同自己一样的孩子世界!那些近代精致华美的文物不属于孩子们,创造出那种文物的人类已经长大了;人类的童年虽然更加遥远,但与孩子们是相通的。晓梦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仰韶文化的遗留物:一个陶土罐。她看着那个粗糙的制品,想起了幼年时代的一场大雨,想起了在雨后的彩虹下她用地上的泥做出的那个东西。她看着的时代是盘古开天地的时代、女娲补天的时代、精卫填海的时代、夸父追日的时代。后来的人类长大了,胆却小了,再也没有创造出如此惊天动地的神话。
晓梦打开陈列柜上的玻璃,小心翼翼地把那个陶土罐捧出来,她觉得那东西是温热的,在她手中发出微微的震颤,那是一个包含着巨大能量的生命体!她把耳朵贴到罐口上,有声音呢,好像是风声,那是远古原野上的风声。晓梦把陶罐举起,对着明亮的玫瑰星云,陶罐在蓝光中泛出淡淡的红光。她盯着上面的一条鱼的图案,那几根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线条微微扭动起来,那一个小黑圈所表示的鱼眼突然变得有神了;有许多影子在陶罐粗糙的表面上浮动,看不清楚是什么,只觉得那是一些赤裸的形体,在同什么比他们大得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