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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翻涌上来。她这短短的十来年,除了过世的徳叔待她千好万好,徳叔死后,世间再无人可依靠。
和龄面上戚戚然,左顾右盼却不见金宝银宝的身影,那两个家伙不定躲到哪里去了,过往客栈里出了什么事儿他们都是一块儿躲的,可现在不是,她和泊熹扯上了关系。他身份存疑,被这么多东厂番役追杀,想来不是什么好人。
和龄本以为泊熹不会管自己的,他却给了她出其不意的回护,这样的会心一击,实在叫她心跳加速。人都有脑子发热的时候,和龄一咬牙一跺脚,出于不愿意拖累泊熹的目的,准备从他背后跑出去。
她是下了八辈子的决心才作出的决定,没成想还没来得及实施呢,那厢泊熹就把番役们解决了个落花流水,剩余的跑的跑伤的伤,要多惨烈有多惨烈。
他喘着气回身看她,胸口微微起伏着。
白净的面颊上溅上了血点子,两厢映衬,温润的脸色益发皓白如月,红色的血珠益发鲜艳惹眼,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
“吓着了?”他在她单薄的肩膀上拍了拍,下巴微扬,笃定道:“一开始便不该出来寻我。你不寻我,也不会白受这一场惊吓。”
他不懂她的心思。
和龄缓了口气,调匀适才紧张的呼吸,她不全像泊熹说的吓着了。
纵然惊吓是有,可也不是头一回观战,区别在于这一回她自己牵涉其中罢了。其实还是有收获的,她唇角漾起个不易察觉的笑,却怏怏地道:“那怎么办呢,横竖惊吓已经受了,你预备补偿我么?”
泊熹从她青涩的面容上移开视线,抬袖抹去脸上血渍,沉默了一时方道:“对不住,恐怕没法儿补偿。”
眼下伤势好的差不多了,依着刚儿的情况,他身手虽不似从前灵便却也尽够了,回去一路上不会有问题。想到回京师,他归心似箭,处心积虑谋划这么些年,结果在东厂大档头手上吃了亏。祁钦不足为惧,他从前不把他放在眼里,日后更不会。乃至东厂督主万鹤楼,也不过是他接近樊贵妃的垫脚石。
想到樊贵妃,泊熹的视线不觉又凝在面前人玉雪剔透的面容上。
他仔细地看,发现二者的确是有相似之处的。不是五官的相似,大约是神韵。神韵这东西委实难解释。
樊贵妃是三十有五的年纪,保养得再得宜,衰老也从骨肉皮下一丝一毫渗出来,和龄不同,她是鲜活跳脱的,然而偶尔露出的表情却叫人纳罕。真是很有几分相像。
和龄没有被泊熹看得不好意思,说话听音,她有些不好的预感,手指掩在袖子里,踌躇着问:“泊熹,你伤好了,是不是要离开了?”
她的不舍显而易见,他感到讶然,觑了她一眼,别开视线缄口不语。
“不能不走么?”她追问他,脚尖往前一点站定到他身前。
这次泊熹倒是答得很快,他说:“不能。”话毕也不看她,心下略有些烦躁,踱着步子看向远处一片飞沙滚滚的所在。
“真小气!”和龄恨不能推他一把,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呢,一点儿结草衔环的意思都没有,白眼儿狼,扫把星,拍拍屁股就要走人,实在可恼。
不远处几队人马扬起黄沙漫天,方才还得眯着眼睛瞧,这会儿似乎一抬眼的功夫就到了近前。和龄还想说这些是不是又是来抓泊熹的人马,想带他到地窖里藏起来,但是事实显然并不是这样。
这群人马领头的几个皆是鲜衣怒马的姿态,衣着光鲜,兴许是才打驿站休息了过来的也未可知,否则沙漠里荡一圈试试,断然不会这么干净齐整的。
泊熹不禁回头看和龄,她果然在那儿歪着脖子打量突然出现的于她而言的陌生人,面上含着点警惕。
他莞尔轻笑,两边唇角微微上挑,眼里蕴了光芒似的。这烟沙朦朦里的风华绝代落在她眼里有说不出的况味,似乎有双无形的手,把她的心温柔地托住,整个人都为之一窒。
打枣红大马上下来个人,身条笔挺,飞鱼服在他身上穿得严丝合缝,甫一下来就对着泊熹跪下,后头的人也瞧清了是他们指挥使大人不错,心中惊喜,呼啦啦跟着下马跪倒一长串。
泊熹抬了抬手,锦衣卫们便都站起来。
领头的叫笃清,上前道:“属下前头叫东厂的人绊住了手脚,这才姗姗来迟,昨儿收到消息,晓得东厂这帮孙子来了沙斗子,千赶万赶,不想还是差了一步!”
泊熹挥手制止他说下去,笃清会意,吹了个口哨,一头通体雪白的高头大马便从队伍里笃笃走出来,泊熹翻身跃上去,底下人有条不紊地递幕篱递巾栉。他接过来在脸上揩了揩,随手将巾栉抛下,一手扣着幕篱戴在头上,平静无波的面容便隐匿在渺渺薄纱之后。
四野除了风声静得没有一点声响,和龄瞧明白过来,蓦然发觉泊熹原来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她提着裙角小跑几步,还没到他视野范围之内就被锦衣卫伸臂拦住了。
和龄仰着脑袋朝他的方向望望,这么一瞧突然觉得他和她只比陌生人熟悉那么一点儿。她也不晓得自己要说什么,人家终究只是过客,从没承诺过要留在这荒蛮之地陪她。既如此,她若同他道别,只会显得格格不入吧。
马上笃清转首看那边垂头丧气的半大姑娘,再看他们大人,眼睛转了转。
他们锦衣卫明面儿上从没有找女人的道理,便是那些家里给身在锦衣卫的儿子订亲的父母也都是暗下里操作。笃清眯眼睛细瞧和龄,只觉得这女孩儿生得着实的好,光是那双烟波轻拢的桃花眼就叫人失神,削肩窄腰的,衣饰虽质朴,却掩不住浑然天成的娇憨美态,想必消受起来滋味儿美。
这是好的不得了了,不想在这偏远之地能有这等姿色的俊姑娘,也难怪看着同他们大人牵扯不清似的。
大人终于有开窍的时候!
想着,笃清假意咳了咳,笑嘻嘻道:“却不知这位姑娘是何人?若是大人的…那什么,不若就带回去,您把人放府里头养着,没人知道的……”便是皇上果然知道了,也不见得会细究。
他说这话的时候和龄已经往回走了,泊熹只看了那背影一眼便打马向前。
皂纱里眉尖蹙了蹙,须臾就风平浪静,他扬着唇道:“笃清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即可,还打算做红娘么?我却与她不甚相熟。”
机缘下得她所救,今日别过,日后也不会再碰面。彼时他如此想。
第5章 好相逢
有些事情有些人,只要不谈起,很快就会忘记。泊熹于和龄也是这样一个存在。
他走的时候没有一点儿犹豫,她也不是非常难过,只是在心里可惜,又或者……他走的时候好歹留下句话呀,既然他是那么威风凛凛的人物,留下点儿谢礼意思意思也成的,她们这儿日子穷苦,他不会瞧不出来,却火急火燎就走了,没有一点人情味。
也该是两个人还要有牵扯的,和龄从没有想过自己这一生还有再回中原的时候。
她其实对自己小时候的事情记的不清,也可以说是没什么概念。
据掌柜的说当年徳叔带她来到沙斗子的时候徳叔满身的血,他们就好像是被人追杀一样,可是不论秦掌柜问什么问题徳叔都不回答。
徳叔这人和龄知道,他有一整套的规矩,平日沉默寡言,嘴巴蚌一样硬,他不愿意说的,没人能够逼他,有些秘密也许就那样随着他的离世带进了棺材里吧!
据秦掌柜多年的观察加旁敲侧击,得出一个惊人的结论,他竟然言之凿凿,认为徳叔是一个阉人……
对此和龄一千一万个的不赞同,在和龄心里徳叔是堪比父亲的存在,即便她也知道他不会是她的父亲。
周围人都说徳叔长得丑,他们没有一点相似之处。和龄觉得徳叔其实不丑,就是长得狰狞了些,权因他脸上有条横贯整张面颊的长长疤痕。
不过徳叔不长胡子倒是一桩奇事,可不长胡子也许是剃的勤快呢,平白说人是阉人有意思么?徳叔若净了身怎么不在紫禁城里呆着,又怎么会带着当年还是小娃娃的她跑到这关外来的?
和龄的身世徳叔临死都不曾吐露半口,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也不忘记嘱咐她今生都不要踏进中原半步。上了年纪的人说的话是应当听从的,何况是徳叔,徳叔从不会害她。
和龄大概知道自己在中原有仇家,可能随时会要了她的命,在这样的先决条件下,掌柜的却说:“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