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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会子怎的来了,督主不是叫你同权泊熹一道儿在镇抚司听审么?”
盼朝笑了笑,“他在那里,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地。”说罢目光好似不经意地在角落和龄脸上一瞟,复道:“听底下人说你在这里,怎么,等不及了要收拾这丫头了?”
室内氛围不大好,盼朝敏锐地注意到门上的刀印子,眸光迅速沉下去,不待祁钦说话便走到了和龄跟前。
她瞧他们是一伙儿的,见后进来的男人走近自己不觉后退一步,脚下踩在裙裾上险些儿摔倒。
“小心。”他扶着她的手臂略略向上一托便松开,温文而有礼。
和龄看着对面人温和的眼神,慌乱的心绪莫名安定下来。她讷讷道了谢,眼睛直往门外望,想逃的心思明明白白全写在脸上。
盼朝眼里脉脉含着笑,自己的亲妹妹,怎么瞧都是可人疼的。他这些日子没闲着,确实调查了和龄,已经更加确定她就是当年失散的妹妹了,只是没有想到当年徳叔竟是将和龄带去了关外,也难怪,他一度以为妹妹已经不在人世……
然而与她相认,一时半会儿却不能。
她不能同他扯上关系,也不必卷入当年的血雨腥风里去。为母妃报仇这样的事,由做兄长的他一力承担便够了,而和龄,既然她已经忘却了过去的人事,那么就忘记吧。母亲的死对她刺激太大,想起来这一切当真半点好处也没有。
祁钦挑了挑眉毛,道:“这丫头是个硬骨头,刀都架在脖子上了也不见她改口,横竖我是没法儿了,留着若是无用杀了也好,倘或能叫权泊熹掉一滴眼泪,我也不白费了这些工夫。”
和龄下意识往盼朝身后躲,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持刀的祁钦。
忍一时风平浪尽,退一步得寸进尺,她想着自己得自救,但是不能够答应东厂的人,与虎谋皮,最后指定没有好下场,还不如求泊熹帮忙找哥哥呢。
盼朝意识到和龄躲在了自己身后,当真就把她护住,他眉眼里裹挟着融融的笑意朝祁钦道:“动刀动枪又何必,这丫头胆儿小,大档头若信我,就放我同她说,你看成么?”
祁钦攒了攒眉头,半晌妥协道:“那你同她说,别怪我没提醒,这丫头油盐不进,到时候该动手还是动手,再不然带回去先拘起来,日后不定还能在权泊熹那儿派上用场。”
男人之于男人,往往眼光毒辣,祁钦始终认为权泊熹对这丫头起了心思。
他收刀入鞘,整了整衣襟便迈步要出去,蓦然想起什么,眉梢跃起一层春|色,留下话道:“晚间早些过我府上来,昨儿礼部那老小子送来几个美人儿,咱们是好兄弟,我不独贪,到时候盼朝瞧瞧有没有钟意的,你一句话,我二话不说拱手相让,怎么着?”
盼朝听了缓缓笑开,“如此就多谢祁兄厚意了,你去吧,我很快便去寻你的。”
祁钦的身影在门口消失,他唇边的笑意也如湖心的波纹,一圈一圈荡然无存。转身看和龄,她也看着他,两张相似的面容有相似的表情,他问她,“姑娘觉得中原怎么样?”
和龄眼睛骨碌碌一转,一面往门边上挪,一面应付他道:“中原多好呀,好山好水,连汉子也比关外的水灵。我看你比那劳什子大档头人好,同你说句知心话,其实那权大人他真的不在意我的,你们便是把我挫骨扬灰人家也不能动容,这世上啊,除了我徳叔谁也不会为我掉眼泪。”
说着话已经站定在门外,他从善如流,也跟着和龄走到门外。
“姑娘不是在寻哥哥么,”盼朝压抑着心潮,把手轻轻放在妹妹背上,指尖略略收紧,他带着她下楼,若有所思地道:“如果找不见哥哥,便不回关外去了?”
“不回。”和龄肯定地说,她有点意外这位大人一句也不提叫她给东厂做细作的事,两人在街上走着,她时不时偏头看他,不觉就想靠近。
盼朝注意到她的视线,他回以微笑,问她往哪儿去,和龄自然是要回指挥使府的,她麻利地一指街角,“大人若有事便自忙去,我出了这条街自己走就成……”
“还是我送送你吧,这世道不好,天子脚下也多是地痞流氓。”他眼里染上笑意,“姑娘玉雪美姿容,被人轻薄了可就不好了。”
自己的亲妹妹,怎么夸都是不亏心的,盼朝说得一脸自然,眼里甚至蕴着令人动容的暖意。
“真的么?”和龄摸摸脸,心下腾起陶陶然的喜悦,没有姑娘不爱人家夸自己生得好看的,她轻咳一声,丝毫不吝啬言辞,“哪里哪里,大人才是谪仙之容,貌若潘安,满城的姑娘见了您都要走不动道儿了——”
“哦…那和龄也走不动道儿么?”他翘了翘唇,买了只糖葫芦递给她。
和龄咯咯咯地笑,“我不能,我有非同常人的定力,一般姑娘比不得的。”
她抓着糖葫芦也不吃,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却不知一行一言皆落入不远处一双冷沉的眸子里。
和龄心里生出种奇怪的想头,腼腆地朝他笑,眼睛却滴溜溜往人家胸口瞄。就是可惜了,她不像大戏里的妖怪能有透视眼,不然铁定一瞧一个准儿。
将到指挥使府门前,盼朝心道她果然还是回来了这里。
也罢,既然和龄曾救权泊熹一命,想来他也不见得害她。倒是再过些时候,他只怕得想法子把妹妹放在自己身边。毕竟放着她在外边不能时时见到,他终究是不安心的。
以盼朝的身份不适宜再往前了,两人在街角的树下停下来。
和龄朝府门口望望,老远就见着那两个敦实又傲气的大石狮子,她想起泊熹来,叹了口气,转脸却对盼朝笑得馨馨然,“今儿多谢大人了,您真是大好人!”
他心里称意,抬手宠溺地在她头顶心抚摩,正要开口,不妨几步开外猝然响起树枝断裂的声音。
和龄扭头瞧过去,意外见到泊熹冷着脸阴沉沉朝自己笔直走来。
他走得很快,云纹皂靴踩到地上断裂的树枝,一路咔咔作响,显眼的麒麟袍在日光下熠熠生辉。饶是外貌丰神俊朗,却难以掩住浑身散发出的凛凛煞气。
泊熹很不高兴!
和龄心头咚咚咚地跳,这么些日子住在一个府里却没见着面,今儿甫一见着,她一点儿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惹得他这样。
“泊熹,你今儿回来得真……”
真早。
她话都没说完就被泊熹拽着手臂扯到身后,他警告地看了顾盼朝一眼,视线最终落在他方才触碰到和龄的那只手上。
唇角不期然扯起个冷硬的弧度,说出的话却阴阳怪气,“顾兄今日以临时有事为由早早便从镇抚司离开,我还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怎么,你却在这儿么?”
第14章 八重樱
盼朝侧头看被权泊熹掩在身后的和龄,她也正伸着脑袋,一脸担忧地看着他。仿佛是被权泊熹拉扯得痛了,女孩儿纤细的眉尖微微蹙着,却没发出声音。
“权大人。”他把目光重新投向权泊熹,略一躬身算是施了礼。
权泊熹问他为何出现在这里,那么他自己呢,好好的此际本该坐镇北镇抚司的人,如何突然现身?
“您这话叫我不解,我莫非是不能够在此出现的?”盼朝也不正面回答,他因何现身于此估摸着权泊熹心中有数,倒是他这副护犊子的架势让他纳罕,原来和龄在他心中竟然占了分量?
泊熹大约也意识到自己情绪外露,他素来是沉着的,何况是同东厂的人多哆嗦。
握着和龄的手慢慢松弛开,掖进宽袖里。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他不自觉摩挲几下,转头看见和龄明艳生动的脸容,心头忽而一阵茫然。
泊熹唇角微抿,认真地看了和龄一会儿,突然一言不发抛下他们提袍走了。
和龄虽然觉得今儿的泊熹异常古怪,却也没往心里去,她暗自松了一口气,其实她最怕他找人家的麻烦,人家顾大人是好人,也算是把她从祁钦手底下捞出来了。
说不出为什么,她对这位顾大人有天然的好感,自然了,人家顾大人生得好面貌是一方面,和龄对长得好看的人都有好感,然而,除此之外,总有一股说不出的力量牵引着她,让她觉得他无比亲切。
和龄匆匆瞥了远去的泊熹一眼,他的背影匀染在夕阳的光晕里,周身镀上一层暖橘色的金边,乍瞧之下像极一幅带有凄凄朦胧意境的久远画卷。
她收回视线,盼朝却一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