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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是我失仪了。”
灵歌亦觉自己太过大意。在玉泉宫过惯了自在的日子,出了门也不记得收敛,被人瞧见也委实活该。
“不过东宫的下人也真是俊俏。”云兰将脏衣折了,放进衣篮,“先不论那个站在后面一直不吭声的闷葫芦,只说那个嘻皮笑脸的,长得就英挺斯文,他若是不穿太监服,任谁也不会想他是个太监!”
“怎么?看上他了?”
灵歌打趣,心下却也不免又想起了云兰口中的那个闷葫芦,直觉告诉她,此人绝非太监。现下,她倒是不再担心被他瞧见她那副放肆的糗态,她只是好奇,若他真的不是太监,那为何要穿太监服?又如何出现在后宫?
被灵歌一调侃,云兰自然又是一阵羞恼。见灵歌又是大笑不止,当下也不再停留,拎着衣篮匆匆去了。
灵歌噙着笑,不知怎地忽然又想开了,瞬间抛开脑中疑惑,重又舒服地窝回了软榻。她已踏入后宫的坟冢,终生是皇帝的女人,“男人”一词今生业已与她无缘,既如此,又管他是谁呢?
掩嘴打了个哈欠,阳光透过窗纸照在身上,暖意融融,顿时将早起的困意又催生出来,灵歌懒洋洋地拉过一条绒毯抱住,缓缓闭上了眼睛。
悠闲中,两日匆匆而过。
庆典这日一早,灵歌照例日上三竿才起,还未待让云兰去皇后处请示病假,却听小顺子来报,说是成嫔也病了,先她一步惹了皇后不痛快。
灵歌登时愣住了。
成嫔在皇帝尚未登基时,已是其贴身女官,后被皇帝垂幸,封了成美人,一年后又生下大皇子,母凭子贵,晋了嫔,前前后后伺候了皇帝二十余年,虽不算极受宠,但皇帝对其也是恩典有加,连后来入主中宫皇后对其亦极是礼遇。如今不过是病了,怎地就恼了皇后?
稍一思虑,便也了然。
无非就是皇子之间的竞争,毕竟太子之位只有一个,二皇子岳擎虽是次子,却是皇后嫡出,母贵子荣,册为太子已在意料之中。而大皇子听说亦是文韬武略,堪称治国贤能,成嫔心有不甘,自是也在情理之中。
如今这情势,灵歌犯了难。云兰想了想,道,“主子,反正新衣也制好了,您就权当穿出去溜达溜达,顺道看看热闹,大典上人多,谁也不会注意谁。”
灵歌无奈一叹,只得点头应允。
云兰忙让小顺子前去取衣裳熨烫,自己则动手伺候灵歌梳妆,灵歌始终怏怏地坐在铜镜前,连眨眼也是有气无力。
门外传来一阵说话声。须臾,有侍婢进门禀报,说是婉妃娘娘的侍女秋穗求见。
灵歌微微一怔,即道,“请她进来。”
云兰正巧梳好了头,遂放下梳子,退到了一旁。
秋穗笑吟吟进门,礼数周全,“钟泽宫侍婢秋穗,问元主子安!”
灵歌柔柔一笑,“起来说话。”
秋穗谢过,起身笑道,“奴婢这趟来,是奉婉妃娘娘之命,请元主子去一趟钟泽宫,娘娘有话要与元主子说。”
“现在?”
灵歌面上平静,心下却甚是惊讶。不过是才露了一面而已,这么快就被人盯上了?
秋穗点头,“娘娘现下正等着您呢。”
云兰闻言,忙上前伺候灵歌穿戴,二人的目光时有交汇,皆是诧异满满,却都识相地一声不吭。
待灵歌收拾停当,秋穗先行一步引路,灵歌带着云兰沉默跟随,走到钟泽宫门口,早有太监在外等候,一见灵歌到来,忙恭谨地让了进去。
婉妃一身素淡衣裳,粉脂薄施,正坐在窗前的雕花圆凳上,低头剪弄着花枝,美人香花相互映衬,似有一种说不出的宁静之感。身旁的圆桌上,放着一只青花古瓷瓶,瓶中业已插了几枝修剪好的红花。
灵歌进门,淡扫了一眼,便福身请安,“臣妾请婉妃娘娘安!”
婉妃抬头,端丽的脸上浮起一抹温和的笑,“你来了,快别多礼了。”
秋穗搬了凳子,灵歌看了婉妃一眼,方才小心地坐了,又听婉妃笑道,“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一种人,让人只见一眼,就觉得喜欢。前几日去太后那里请安,本宫就看你面生,但瞧着又觉得心里舒坦,若不是那天华莲那丫头病了,本宫可早就把你拉了来,正巧今儿上午得了点空闲,本宫便让秋穗找你来说说话。”
灵歌羞涩一笑,“娘娘谬赞了,能得娘娘惦记,是臣妾的福分。”停了停,又道,“娘娘说华莲公主病了?可是要紧?”
华莲公主是婉妃所生的第二个孩子,亦是皇帝长女,自小温婉聪颖,又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一直极受皇帝喜爱,现年才十二岁,却已是艳名远播。
婉妃微笑摇头,“不过是受了些风寒,现在已经满院子跑了。”
灵歌放心笑了笑,又默然垂下了头。
“果然是个文静的孩子。”婉妃瞅着灵歌,微笑又道,“难怪当初能得太后的喜欢!本宫听说你一直深居养病,如今可是大好了?”
“最近这些日子是强了些,只是时好时坏,臣妾也是无奈。”
暂时不知婉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灵歌只得佯作一脸愁容,给了一个能让自己可进可退的回答。
婉妃怔了一下,又问道,“太医怎么说?”
灵歌摇头,“太医也只说是身子虚,加上水土不服,恐怕要适应一段时间,只是臣妾也没想到,已过了大半年了,却还是不见什么起色。”
轻叹中,秋穗端茶进门,上了茶后,又无声地退了下去。
婉妃抬手轻抚上茶碗,弧度修剪得十分优美的长指甲时不时地轻刮过缠金的瓷面,在灵歌听来,那声音不大,却极为刺耳。
须臾,婉妃笑了,“各人皆有各人所应有的福气,你既已进了宫,就注定会有你命定的路要走,万事难强求,也莫要心急了!”顿了一下,又道,“未时的庆典,你可准备好了?”
灵歌垂首道,“正在准备。”
婉妃点头,“皇上极重视太子之事,你可要好生准备,万不可出了纰漏。待会儿本宫还要去皇后那里帮忙打点一切,就先不留你了,你若身子好些了,就常来本宫处坐坐,也好陪本宫说说话儿。”
灵歌站起福身,“谢娘娘提点,臣妾知道了。”
婉妃笑了笑,招来秋穗送客,灵歌福身告辞,后退至门口,方才转身出了门。走出钟泽宫,云兰忙迎了上来,灵歌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回身谢过秋穗,这才带着云兰不紧不慢地走了。
“主子,婉妃娘娘找您何事?”
转过回廊,钟泽宫已只余一角屋檐,云兰方才低声问了一句。
灵歌摇了摇头,忽然停下脚,回头看了一眼回廊,问道,“云兰,这回廊是通往钟泽宫的必经之路吗?”
云兰点头,“出了钟泽宫,有两条岔路,但最终都要经过这里。”
灵歌四下看了看,看见曲廊旁边一处盛开的金雀花丛时,登时双眼一亮,忙拉了云兰走到了花丛后面,数尺高的花丛,恰好掩住了两人的身影。
“主子,您要做什么?”
云兰被灵歌的举动弄得一头雾水。
灵歌掩嘴轻嘘,细声道,“若是我所料不错,秋穗应该快来了。”
“秋穗?”云兰不解。
灵歌点头,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钟泽宫的方向,“婉妃不可能无缘无故找我一个品级低微的美人话什么家常,她一定有目的,但是这目的,我一时之间也猜不透……”
正说着,一个橘红色的身影便匆匆走进了回廊,果然是秋穗。
二人不约而同地小心矮下了身子,紧紧地盯着秋穗走过,快速往前朝的方向去了。
“主子,那方向似乎是去太医院的呢!”
“你确定?”
云兰歪头,亦谨慎了起来,“如若不然,便是去找皇上?”
灵歌一声轻笑,缓缓站起了身,“今日是太子还朝大典,皇上必定忙得不可开交,谁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去打搅?”
云兰亦觉有理,“那……就该是找太医了,主子,婉妃娘娘不舒服吗?”
灵歌摇了摇头,目送着秋穗的身影消失在曲廊尽头,嘴角轻挑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我想,婉妃是想知道我到底舒不舒服。”
舒服了,只怕便是顺她者昌,逆她者亡,一旦成为她争斗的工具,日子就将永无安宁。不舒服的话,她不过还是后宫角落里那个寂寂无名的小美人,于谁都无损失。
“难道婉妃娘娘知道您是……”
云兰大惊之下,原想说“装病”,却突然想到灵歌从未说过自己装病,而且回回都病得很“实在”,欲出口的话当即又梗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