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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恩万谢地捧着油画出门上了电梯,他还要送我出小区坐出租车,被我拒绝了。房里有一位佳人正等着呢,哪能耽误人家幽会的时间?
很快电梯到了一楼,我正愉快地往外走,差点一头撞上一个女孩。一个年轻的女孩,很青春的样子。耳边塞着耳机,穿着渔网黑丝和七八寸高的驴蹄鞋,这让她看上去比我高一个头。
“不长眼睛啊。”白了我一眼,她进了电梯,活波的马尾轻轻一甩就消失在电梯门后。
心情好不同她计较,我掏手机想告诉方怡画已经买到。一摸包,里面空空如已,仔细一想应该是落在赵和家了。不得不一边骂自己马大哈,一边回去取手机。
重新坐电梯回到赵和家,门竟然是虚掩着的。
“赵大哥……”喊了声。
没人回应,我拉开门走进去,大声喊:“赵大哥,我手机忘在洗手间了……”
还是没人回答。
走到卧室门口,刚才虚掩着的门此刻关得紧紧的。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我对着门笑道:“我拿了手机就走,会帮你们关上门的。”
说完走到洗手间,拉开了门。
然后怔住了。
因为洗手间里,刚才我在电梯里偶遇的女孩跪在地上,双手死死地掐住自己的喉咙,两眼泛白,全身抽搐。一些莫名的白色烟雾正从她身上慢慢逸出,灵蛇似的游入在她面前站着的旗袍美人鼻孔中。
而旗袍美人面带微笑,双目陶醉地眯着,轻轻地踱着步子,放佛二三十年代上海百乐门舞台上正纵情歌唱的歌女。
这一幕太诡异了,我的第一反应就是逃跑。刚转身,对上了赵和文质彬彬的脸。紧接着他抬手扣住我的脸,随即一股麻痹的感觉顺着他的手掌蔓延到我的大脑。
失去意识之前,我听他轻声一笑:“原本已放你一马,你居然自己跑回来,真是天意。”
116、第十章
脑袋疼得厉害;好像沉沉地睡了一觉似的。眼前迷迷糊糊的;有什么人老在我周围晃。有时候离得远;有时候靠得近。耳朵边回荡着老式唱片机里飘出的,带着微微噪点的音乐;是一首上世纪四十年代非常流行的歌曲,《Back in the Saddle Again》。
努力想睁开眼睛;眼皮却重若千斤。抬了半天,终于隐约看见了周围的情形。
见一个人;一身墨紫色的旗袍;头发如云一般团在耳侧,斜插一排茉莉簪花。拿着把黑色檀香小扇;玲珑的身段婀娜的在五彩玻璃窗前扭来扭去;带起一股妖娆的淡香;国色天香似的韵味。
虽然视线还很模糊,但还是隐隐约约认出她是简。画的旗袍美人。想和她说话,喉咙里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我觉得自己四肢仿佛都被紧紧黏在地板上,丝毫动弹不得。
忽然,一个男人走了进来,是kris。
他穿着背带西装,头上梳着大背头。捧着小盒子,走到女子面前打开盒盖:“妙妙,你看。”
女子从盒中拿起一支簪花,问:“这是什么?”声音很圆润,珠玉一般动听。
“西太后墓里的点翠孔雀簪花,和你的肤色很配。”
女子将簪花扔回盒子,倚在窗台上,摇着扇子落寞地看着窗外:“我不用别人用过的东西。”
将盒子放到一边,kris上前轻轻拥住女子:“妙妙,你不开心?要不,我陪你去安培洋行旁的咖啡店喝热朱古力?”
女子扭头看着他:“书毫,”女子这么叫他,“我是人,你是妖,我们不能永远在一起。”
Kris柔声道:“你是不是又去戏楼看白蛇传了?什么人妖不能在一起的,都是假话,此刻我们不是好好的在一处?”
“可是,我眼角起皱纹了。书豪,我的美貌就像门口的君子兰,会凋谢的。到时不仅你不会再喜欢我,就连回百乐门做舞女我也是不能了。运气好,能回苏北嫁个卖馓子的小贩,了度残生。运气不好,饿得跑到黄埔江边,一头扎下去。”
“妙妙,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我的最爱,我自然照顾你一生,不会让你再回百乐门吃苦。不光这世,下世我也会找到你,继续爱你,照顾你,你不能胡思乱想伤了身子。”
“不,什么下世,根本就保不准的事,我只要现世快乐。”女子掏出手绢,轻声抽泣起来,“可一想到过几年我就会满头白发,满脸皱纹,便觉心如死灰,生无可乐,还不如死了的好。”
怔了半晌,kris沉沉道:“妙妙,不要难过,我帮你想办法。”
“真的?!”女子喜出望外,环住了kris的腰,“书豪,谢谢你如此爱我。”
然后眼前的画面变得更加模糊,两人的身影影影绰绰,油彩似的融化成了一团。这种感觉十分怪异,压得人非常难受。我使劲张着嘴,做呼吸,可直到胸口因为太过用力隐隐作痛,眼前的场景也依然混乱不堪。
于是我不得不闭上眼休息了一会儿,过了几秒,再次睁开眼睛时,眼前的事物总算清晰了许多。
视线往旁边一瞥,看见kris坐在窗边,正翘着二郎腿认真看书。手旁一杯热咖啡,氤氲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将他别致的眸色渲染上了一种恬淡的感觉。
这时,一抹黑色的影子从旁边飘过来,在kris对面坐下。我看到她头上罩着的薄薄玻璃纱,模糊的脸庞,鲜红如血的红唇,还有她身上那件纯黑色的婚纱。
竟然是那天拿着《睡美人》插画去易道堂求助的女孩……
“书豪。”她也这样轻声喊kris。
Kris头也不抬,缓缓地翻过一页纸,问:“你来做什么?”语气似乎有些漫不经心。
女孩小心道:“黄浦江边扔着十三具老太太尸体,是你做的。”
“既然已经肯定,你何必再来问我?”kris的声音隐隐透出些不耐。
闻言,女孩微微提高了声调:“为了她的长生不老,青春永驻?生老病死是凡人生命的必经阶段,书毫,我们是妖不是神,不能横加干涉,更不能为一己之私滥杀无辜。”
“我和那些人做的是公平交易,她们有什么愿望,我在梦里帮她们实现。作为报酬,她们把青春给我。”kris的语气依旧那么懒散,“淑君,我知你恨妙妙画脏了你原形的裙子,我替她向你道歉。若你今天是来说教的,请离开吧。”
女孩的声音变得更急:“书豪,你必须住手。能瞒天一时,瞒不了天一世。到时逆天而行的代价,你承受不起。”
Kris挑挑眉:“那样,也与你无干。”
女孩霍地站起身,双手撑在咖啡桌上,声音颤抖,似乎立刻就要哭出声:“怎么与我无干?书豪,我是《睡美人》的女主角,你是《睡美人》男主角,我才是你的公主。”
女人的眼泪是攻破男人的利器,前提是那个男人对女人有情。若那个男人无情,女人的哭泣便一点用没有,更有甚者,会成为男人眼里的笑话。
此刻那个叫淑君的女孩,她的呜咽便成了kris眼中的笑话。
只听kris轻笑一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淑君,早告诉过你,我从不爱你。”
女孩有些发怔:“可我们是书里的……”
“不要再提书。”打断她的话,合上书本,kris终于抬头,用那双眸色迥异的眼睛看着女孩。眼中溢满了讥讽的笑意,“淑君,我们已经是妖,知道妖能做什么?妖能品尝人间的爱恨,一切美好的东西。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就不能忘记自己是《睡美人》中的角色,尽情做妖呢?人的世界真是太美了,淑君,不要再沉迷于书上狭窄的世界。躲在你的婚纱里,再过一百年你也难修出美貌的人形。你难道从不照镜子吗淑君,夜晚走在街上,是不是经常有人把你当成鬼?”
听了这番话,女孩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她怔怔地看着kris,双手无意识地握在了一起:“可在书里,我们是一对。我不在乎人形,我喜欢呆在书里,做妖也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Kris再次打断了她的话:“抱歉,我要打碎你无趣的幻想。试问就算在《睡美人》一书中,我又何尝爱过你?我们连一句话也没说过。”
这话似乎对女孩来说很残忍,因为她两腿一软,坐在了板凳上。
“淑君,我不爱你,不要再来找我。” 淡淡丢下这句话,kris抱着那本书走了出去。留下女孩孤零零的背影呆坐在原地,旁边放着那杯凉透了的咖啡。
然后,眼前的事物再次变得模糊起来,头也变得越来越沉……
又过了许久,我感觉到眼里一片模糊的光亮,接着身上传来无数针扎似的刺痛,让我全身剧烈地抽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