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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不弃涂抹的地址,青罗接连问了几个路人,竟然无人能看懂。
青罗正牵在骆驼在迷宫一样盘绕的道路里乱转,不知如何是好,突然背上被人拍了一下。
他转身看时,拍他的人是个矮个子,手里提溜着个铁秤砣,像个菜市上的贩夫,看着有点眼熟,却不认识是谁。
“怎么,不认识我了?”那人一笑,露出了一口黄牙。他背后又走出来一人,却是个卖肉的屠夫,手提剔骨尖刀,斜乜着眼看他。
青罗张眼一看,四面的巷子里,竟然有数十人靠近了来。他们躲藏在墙角的暗影里,就如不被人注意的影子般,重重叠叠地四面围了上来。
“昨天晚上,”那矮个子不怀好意地笑着逼近,“你从我们这儿抢走的那个姑娘在哪?我们老大要找她。”
青罗深吸了一口气,后退一步,将骆驼背上的山王抢在手里,横胸而立。
“我不说!”他大声回答,心里想,按照辛大叔所说,这时候就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了。
“你不说?”那矮子重复了一句。
“他手上拿的什么?”屠夫问,“沙老二,他刚才路过的时候不是问过你吗?”
青罗的来路上一个沙哑的嗓音回道:“他说纸上写的是个什么地址,不过我没看清。”那个声音略带抱歉地加了一句,“我不太识字。”
“地址?”屠夫眼珠子一转,“给我抢过来……”
青罗吓了一跳,将左手上拿着的纸条搓成一团,往嘴里塞去,要把它吞下。小姑娘,他想,辛大叔会带着你朋友去找你的,你们就别等我了。
就在纸条进嘴的一瞬间,突然路边站着的人群里,有个黑脸膛的家伙将一支笛子凑到嘴边猛吹了一口气。青罗听到“嗡”的一声,如同蜜蜂的毒刺在空中划过,一枚飞针插在那团纸上,将它从他手上打落在地,滚向路边的阴沟。
青罗要抢纸团,那矮个子的手一摆,黑乎乎的秤砣就如流星锤朝他呼啸而来,屠夫的尖刀也朝他的前胸猛击而下,风声劲急。
年轻蛮人终于发作了,他身体里流淌着的,毕竟是一名武士的血啊。青罗低沉地吼叫了一声,与此同时,他的胸口燃烧起一团奇怪的可怕力量,冰冷如寒冰,顺着胸口侵袭入四肢五体,却让他全身的毛孔炽热如火,仿佛热血要汹涌而出。那种感觉非常奇怪,青罗只觉得浑身燥热异常,偏偏心思又极度冷静,周遭的情况如同在水晶玻璃里显现出来一样,毫纤毕现。
他的肩膀微微一抬,一肘打在矮子的下巴上,秤砣带着系眼里的索,在空中划了一道斑斓怪异的轨迹,它主人的头则向后一摆,以一条弧线落到墙上,登时晕了过去。青罗看到几颗碎齿飞向天空,百忙中说了声:“对不住啊,大叔。”与此同时,他腰身一拧,屠夫的尖刀擦着他的小腹横过,连边也没挨着。
青罗躲过尖刀,就要去抢那团纸,不料刚迈左腿,却被身后扔出来的一团麻绳缠住脚步,几乎被绊倒在地。这些包围者各种怪招层出不穷,委实令人难以提防。
他左手在地上一撑,右手甩脱了剑鞘。山王长剑出鞘,登时一股凉气在狭巷子里一卷而开,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了强烈的撞击。等他斩开腿上缠绕的麻绳,逼退身边的人,屠夫已经将那纸团抓在手里,向后跳回到人群当中。他得意地将纸团朝青罗晃了一晃,就着破巷里泄下来的一束夕阳光打开。
青罗被四五个人挡在身前,无法夺回纸条,不由焦急万分。却见那位屠夫皱起眉头,用两根指头压住纸条,艰难地念道:“一个钩,叉叉,又一个圈,然后是个鬼笑脸……妈的,这是哪一国的文字?我要是能看懂,就让雷活劈了我。”
这些影者哪里知道青罗也上了当——辛不弃压根儿就不识字,且也不知羽裳在哪,这张纸条上的“地址”不过是随手胡抹出来的。
屠夫越看越怒,将纸条揣到腰里,拔出后腰上一面又阔又大的劈骨刀,双刀在手,指着青罗喝道:“给我拿下这人是正经,活剥了他的皮,且看他招是不招——别闹得太久,此刻四处都有鹤鸟儿的巡哨。”
四面的影子们一拥而上,菜刀、连枷、长棍、拐杖、飞针、折叠椅,各类兵器一起朝青罗招呼过来。青罗虽然勇武,但陷入到这可怕的混乱漩涡中,一时也手忙脚乱。与此同时,他胸口燃烧的那块寒冰也越来越炽热,全身肌肤似乎都要在热血的重压下裂开。“溢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词儿突然跳到他脑海里,他也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却知道自己不能太使力了。
他突然后退一步,一脚狠踢在白骆驼的肚子上。“快跑啊,畜生!”他喊道。骆驼扬起蹄子,用高壮的胸膛冲出一条路来,青罗几乎是紧挨着它翻飞的后蹄,擦过堵在路口的人,向外跑去。
那些人发了一声喊,在后面紧追不放。
青罗拖着剑,揪住骆驼的镫子,翻身上鞍。他们风一样卷过半塌的矮墙,跳下半人高的台阶,箭一样冲过围绕着水井的小空场——他越跑越荒凉,但追赶在身后的那些衣裳破烂的人却仿佛越来越多。只见他们从横巷子里,从屋子里,从地窖里冒出来,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他们全是些一样的泼皮、无赖、工匠、小贩、脚夫、盗贼、手艺人和杂货店老板。
他们并不怎么阻拦他,也不紧逼,只是在后面追赶,拥挤着,磕碰着,挨挨擦擦地跟过来,缀着不放。
四面都是这样的情景,青罗陷身其间,就如同踏翻了蚂蚁窝的懵懂小猫。他暗自思忖该死的白骆驼定是跑错了方向,他想要回头,但发觉后路已被这支衣裳褴褛的大军切断,只有向前的一条路是敞开着的。
青罗喘着气,一直跑到了码头。在那个不规则形状的广场上,他停下了脚步。
四面是呼啸而来的腥味的海风,天空已经暗下去了,一片昏黑的雨云低低地压在他的眉毛上。广场上散落着数十堆火堆,东零西散的火光四周驻扎着古怪的人堆,他们个个面目凶狠,其残忍和可怖赛过凝聚失败的魅。奇怪的是,青罗觉得似乎在街道上见过这些脸,不过在那里,这些脸上完全是憔悴的表情,或者是一副痴呆相;但在这座广场上,它们暴露了真面目——谁看到这样的脸,都不会怀疑它们就是厌火城的眼睛,厌火城的主人,和厌火城的杀手。
那些人看到他跑进来,坐在火堆边也不起身,只是看着这头落入罗网的小兽,都露出了可怕的笑容和刀子。
后面的跟踪者也已经到了广场入口,在青罗的背后围成了马蹄形,青罗就站在这个马蹄的中央。他插翅难逃了。
“啪”的一声巨响震动了空气。“我身无形!”一条大汉高喊着,他高高地踞坐在一艘倒扣过来的木船底上,正在缓缓地收回手中的长鞭。广场上顿时安静下来。
青罗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句切口了,但他并不明白它的含义。“我一个人打不过你们所有的人,”他跳下骆驼背,大声叫着说,“叫一条好汉出来,叫一个敢和我单打独斗的英雄出来,不要让我小瞧你们这些城市里的人。”他被重重包围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四周鬼影幢幢,充斥着恶意,但他并不害怕。他大声地叫嚣着,他始终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着某种叫做公平的原则。这种纯粹的理解在燃烧着他的胸臆。
那长鞭大汉换了一种因为带上威胁的力量而压得低低的声音,他对着青罗高傲地说:“说得不错,你现在双脚落在我们的圣地上,所以你有权利选择任何一种方式去死——如果这样可以让你死得口服心服,我们接受。”他的语气有恃无恐。
青罗深吸了一口气,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他知道自己面临某种危险,只是他还不真正明白这个危险是什么。
一个庞大如山的影子在那艘翻过来的小船后出现。它缓慢地移动着,最后现在了火堆的光耀下。
广场上的众人发出了一阵可怕的欢呼,“好,就让他会会我们的大个子。”他们喊道。
一个光着膀子的夸父巨人出现在广场上,他高如一座小山,全身都是虬结的肌肉,左颈上有一处可怕的伤疤。
长鞭大汉身材也不矮,但站在这个巨人的脚下,就如同三岁的幼童一样高。
“我叫虎头。”他用一种安静,甚至可以称为温柔的声音自我介绍说。青罗觉得这名夸父看上去面目忧郁,模样略显迟钝,却能感受到他身上汹涌而出的战士的气息。只有战士才能闻到这股战士的味道。青罗从小就闻惯了这股子味道,他知道这样的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