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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玉娇回了家中,才知道这七叔原是自己曾祖父的庶出兄弟那一支传下来的人,按说是比二老太爷他们远一些。而且这七叔从小惯会念书,听说很小的时候就中了秀才,没几年又中了举人,从此家中便砸锅卖铁的供着他考进士。可谁知道他天生是个没运道的,二十六七岁的时候考上了进士,谁知道那一届闹出了科举舞弊的事端,所有人的成绩都作废了。
后来他又陆陆续续的考了几回,便再也没中过了。幸而他也是一个聪明人,不曾因学业荒废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因为膝下还有几个儿女,旧年就从京城回乡了。
谢玉娇听了徐氏这么说,心里倒是由衷的替他可惜,如今瞧着也有四十出头的光景了,这辈子过去了大半,只落得一个含恨回乡,不过比起那些还做这科举梦,来不及回乡客死异乡的人,他已经是幸运很多了。
如今谢玉娇正要安排灾民的事情,陶来喜和刘福根又各有各的事情,家中年轻跑腿的小伙子脑子也不够用,谢玉娇想来想去,那七叔在京城混过那么些年,没考上功名却也没饿死,想必也一定是有些本事的人。
徐氏见谢玉娇今儿问起了七爷来,便笑着开口道:“你父亲没去世之前,也曾说他们这一辈里头,怕只有七爷是个人物,我记得清楚,当年去京城的时候,你父亲给了他一百两的银子充当路费,他走了第二天,就让家里的老母亲送了一张字据过来。”
“欠条?”
“可不是?”徐氏只笑着道:“当时你还小呢,也不懂事情,看见了纸头就喜欢撕着玩,我一个不留心,你就把那欠条撕了,结果你爹还说,撕的好,反正他没想着让七爷换这个银子。”徐氏说完,只又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去年他回来之后,倒是来过一趟家里,那几日你正病着,我见了他,他二话没说,就把当年的一百两银子换了,你不问,我还差点儿忘了这事情。”
谢玉娇听徐氏说到这里,对这七爷的人品已经很是敬佩了,又有本事,又有人品,因为战乱落叶归根,这样的人恰巧被谢玉娇给认识了,怎么能不请出来用一用呢?
谢玉娇当下就问了徐氏那一百两银子现如今放在哪里?徐氏平常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有银子也花不了,自然是放着,便开口道:“我让张妈妈收在了书房的书架上头,连匣子都没有开过,还是当时送过来的样子呢。”
谢玉娇便笑着道:“父亲看人必定不会错的,他觉得七叔是个人才,咱也不能真的让七叔就这样落叶归根了,眼下朝廷都来了南边,正是要用人的时候呢!”谢玉娇说着,正好瞧见张妈妈从外头进来,便让她去书房把那放银子的匣子给那了过来。
里头放着二十两一锭的银锭子,整整五个,底下还印着钱庄的印子。
徐氏看了一眼这银子,问谢玉娇道:“娇娇预备怎么办?”
“自然是把钱还给七叔,顺便问问他,有没有空闲的时间,帮我管几个人。”
徐氏听了这话,心下有几分担忧,却也有几分高兴,高兴的是谢玉娇看重谢老爷看得上的人,担忧的就是万一这七爷是另一个二老太爷,像那样的亲戚,她真是消受不起了。
不过徐氏转念想了想,当年她过门的时候,这七爷还是好的,这人要变了,也未必会变这么快。
谢玉娇倒是没有徐氏的疑虑,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就从今儿一早在祠堂看见的那人的谈吐举止,就比这谢家宅任何一个村民强了不知道多少。怪不得当初谢玉娇就觉得有一种遇见城里人的感觉,还寻思着谢家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看着人模狗样的本家亲戚,原来人家真的是从城里回来的。
谢玉娇出了正厅,正寻思着让刘福根跑一趟,又觉得像七爷那样的人,没准也有三分的傲骨,若是她亲自去一趟,必定比让刘福根去强了很多。
上回把祠堂的事情安排给他,当时却并不知道这些细节,只听刘福根和陶来喜都说这人靠得住,她也没往深了想,全当是一个在众人面前比较吃得开的本家亲戚。如今她既然知道了这些,少不得亲自跑一趟,去请一请。
那七爷是谢老爷一辈的人,名为云臻,排行老七,年少时候就聪明,因为是和谢老爷一起进学的,所以谢老爷尤为记忆犹新,一起去考的秀才,自己先落榜了,他却中了。等自己考上秀才的时候,他连举人都考上了……所以谢老爷对他的敬佩,自然犹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谢玉娇既然存了这个心思,便让刘福根去找了张妈妈,开了库房的门打点了几样薄礼,又带上了那一匣子的银子,往谢云臻家去了。
☆、第0122章
谢家刚在江宁落户的时候,也不过才几户人家,当时族人都住在一起,祖祖辈辈之后,便在这里建起了村落。世世代代繁衍下来之后,便有了谢家宅这个地方。而如今谢家族里住的房子,是谢玉娇父亲的祖父一辈建的,当时凡是谢家近枝的本家,都分到的房子。谢老太爷则让风水先生看过了风水之后,在谢家宅坤位的地方,选了如今的位置,建了谢府。
因此谢府基本上就在谢家宅的中心位置,而两旁的族屋则各自以街道的形式散开,将谢府围绕在其中。谢云臻家住的地方在谢家的右手边,靠近谢家祠堂的地方。这些房子自分出来之后,就又各家自行打理,这么多年下来,早已经年久失修。
谢云臻的父亲早年在族中也有些威望,但是没有二老太爷跟谢家关系近,因此并没有当上族长,后来送了谢云臻上京之后,便去世了。当时谢云臻回来过一次,想带了老母亲一起去京城,被回绝了,因此这十几年她的老母亲就一直住在谢家宅。大约也是因为时运实在不济,看着这次科举又无望了,所以去年秋天就带着妻儿回来了。
刘福根领着谢玉娇到了一处残破的院子外头,这院子虽然旧,但是上头的春联倒是簇新的,联上的字体苍劲有力,到有几分名家之手的感觉。刘福根喊了门之后,便有一个六十出头的婆子过来开门,刘福根称她一声五婶,大约是因为谢云臻父亲那一辈她排行第五的原因。
谢玉娇朝着她福了福身子,喊了一句五婶婆,那老婆子便抬起头盯着谢玉娇看了半天,才辨认了出来,只开口道;“这不是谢家大小姐吗?怎么到我们家来了呢?”那婆子说完了话,只转身对着里头喊道:“臻儿,臻儿媳妇,谢家大小姐来了。”
先跑出来的是两个娃儿,一男一女居然长得一模一样,原是一对龙凤胎。谢玉娇见了就觉得可爱,从袖中掏了两个荷包出来,递给他们两人玩去。
这时候谢云臻和他媳妇也迎了出来,见谢玉娇就在门口,只亲自上前迎了进去,又吩咐他媳妇道:“你去沏一壶好茶来。”
谢玉娇跟着谢云臻进去,就让刘福根把那匣子放在了茶几上。那匣子虽然长的古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装饰,可谢云臻还是一眼认了出来,正打算开口,却被谢玉娇抢先了道:“七叔,当初这银子,我父亲本就是资助您的,您虽然送了借条过来,但是我父亲一早就撕了,因此我也找不出借条来,这银子便不能收下。”
谢玉娇说着,将那匣子推到了谢云臻的面前,又看了一眼他如今住着的房子,墙面斑驳,好些地方已经需要修葺了,如今他回来也有半年了,要是手上有多余的银子,这事情必定是不会拖延的。谢玉娇又想起他们去城里之前,曾拨了一批银子,用作祠堂的修葺和香油钱。这次她回来的时候,就瞧着祠堂已经修葺一新了,可见他并没有私藏什么银子。
谢云臻见谢玉娇这么说,面上倒是微微有些难色,他是读书人,最终气节,钱财是小,气节是大。若是这银子又收了回来,到底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这时候谢云臻的媳妇已经沏了茶上来,一眼就瞧见放在茶几中间的那钱匣子,她原本一双有些暗淡的眸子忽然就亮了起来,可在瞧见谢云臻脸色的时候,还是低下了头去,缓步送了茶上去。
“大小姐请喝茶。”谢玉娇听她说话的声音,清脆清晰,想来并不是一般人家的闺女,倒是有几分体面的样子,又瞧见她视线的余光扫过了那匣子,似乎有些不舍,便笑着接过了茶,抿了一口,又放在了一旁的茶几上,开口道:“二管家,把这钱匣子给七婶拿进去收着吧。”
谢云臻一心不要这个银子,可是毕竟手头拮据,见谢玉娇这样吩咐了,便也没说什么,只对朝着他媳妇看了一眼,点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