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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用了……!”萧重轻慌张地摇著脑袋。虽然说起来很丢脸,可是他一直只有被打的份儿,从来没有打过人。
“真的,我绝对不会还手。”
“真的不用了……!而且,我也……不该擅自翻你的东西,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前方的车开始缓慢地移动了,宇文哼笑了一声,把视线重新放回路上。“你也太过老实了吧!”
怎麽听,也不觉得是夸奖。
萧重轻垂著头,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到达北郊,已经是傍晚了。
古旧的,不苟言笑的,被时间用各种或深或浅的、长短交错的、斑驳陆离的痕迹把岁月刻在身体上古老的民居。曾经年轻时的意气飞扬,如今却显出颓萎的狰狞来。
这里的居民很少,平均年龄基本在七十岁以上。若是在中午,坐著小板凳在自家门口晒太阳的老人随处可见。
可是这里并不是沈淀的岁月,而是累积下来的陈旧。
“这是传说中的进村牌楼?”找个地方停了车,宇文仰起头看那漆料剥落的古旧牌楼,找个角度开始拍照。
“嗯,还听说叫做许愿楼。说是每天进村时许下一个愿望,连续九九八十一天,愿望就会成真。”
那木头牌楼瘦瘦高高,风大的时候还会微微摇晃吱嘎吱嘎的响。
“哈,真是浪漫的说法啊!”宇文收起相机,开始向村里走。
是啊,真是浪漫……
也只有浪漫而已,根本就不会成真的。不然的话自己许的愿,为何一直都没有实现呢?
萧重轻默默地跟在宇文身後,看著这些老房子。虽说曾经住在这里,可是实在没有什麽值得怀念的回忆,有的不过是些让人黯然神伤的记忆罢了。
在萧重轻的印象里,这些高矮差不多的建筑,是每天张著嘴吞吃他一次又一次的怪物。
被说成是捡来的小孩儿,同年龄的孩子每天堵在放学路上欺负他。
叔叔家的四婶,总是说“你可是我家吃白饭的”而不给他好脸色,稍微不对劲就掴几巴掌,每次交学费都足足拖上一个月,午餐的夥食费干脆不给,他只能在中午饿肚子……
萧重轻走向村中那口早已没有实际意义的老井,像以前那样站在边缘往里看。小时候村里的大人把这个枯井当地窖用,怕小孩在这里玩失足掉进去,就骗说有妖怪住在里面,会把井边的小孩子拖进去吃掉。果然就没有人敢来了,唯独他,有空就往这里跑。
那时幼小的萧重轻,每天都盼望著妖怪来把自己拖走。与其被吃掉,也好过呆在这里。
也许现在的自己,跟小时候没有什麽区别。
一样的不被人喜欢,一样的不被人需要,又懦弱又没种,只会逃避,从来不懂得反抗和坚强。
“喂。”
被叫声吓了一跳,回头看见宇文带著奇妙的表情站在他身後。
“劝你不要从这里跳下去,说不定死不成,反倒被卡在中间不上不下的。”
“啊?”他失笑,“……你该不会以为我想自杀吧?”
“哼,谁知道,”宇文冷笑一声,“你看起来可是一副很想跳的样子!”
从北郊回来之後过了一个星期,萧重轻成为楼下小网吧的常客。在一群打CS和各种网络游戏的学生中间,借著电脑屏幕的光抄写查到的资料。有时候也去图书馆,不过因为实在远得不行,最後还是放弃了。
今天在网吧稍微多呆了会儿,出来的时候外面居然又开始下雨。想起晚饭还没吃,他快步跑到了街对面的超市,谁想到出来的时候雨已经大到可以用“滂沱”来形容了。
这种天气,就算打伞也会无济於事。无奈地在超市里等待雨停,不断地有人收了伞进来,加入躲雨的队伍。
人越来越多,萧重轻刚往前边站了站,下一个风风火火推门进来的人,把门撞到他的额头上。
宇文浑身被淋个透,拧著眉毛瞪他。
“还真有缘呐!”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宇文站在了他旁边。
“你怎麽……来这边了?”
宇文从怀里掏出一叠用塑料薄膜包好的牛皮纸袋,“取它,妈的!这鬼天气。”
“没开车来?”
“坏在路上。”
“哦……”
原本就不善言辞,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更是什麽都说不出来。萧重轻尴尬得不知怎麽办才好。
“你怎麽在这里?”这次轮到宇文问他。
“买东西……”
宇文低咒了一句,“废话!到超市不买东西难道看电影?”
丝毫不留情面的挖苦,四周有人小声地笑出来。萧重轻因为羞愧而红了脸,支吾著辩解,“不是……我以为你问的是……”
“算了!”
两个字又把萧重轻打回原型,再次回复到令人更加困窘的沈默。
宇文上衣的下摆还在滴水,时不时打个喷嚏。萧重轻咬咬牙,抬头对高大的男人说:“我家在对面的单元里……这雨大概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不如冒雨跑回去吧,再站下去你会感冒……而且,那照片……不能弄湿了吧?”
男人没有回应。在他以为又被无视了的时候,宇文拉开玻璃门,向前跨了一步。
“走吧。”
屋子里稍微有点寒气,大概是因为没有供暖的原因。萧重轻把平时不舍得开的空调打开了,砌了杯热茶放在宇文手里。因为没有适合的衣裤,宇文赤裸著身体裹了一条毛毯,盘腿坐在沙发上。那单人沙发承载著他这样修长高大的身躯,怎麽都显得窄小和拥挤。
这是一个旧式的一居室,分隔不是很合理。开门是一道阴暗狭窄的走廊,右手边依次是洗手间、厨房,尽头是一间不朝阳的卧室。另一个稍大一点的客厅有时兼第二卧室,东南朝向,可以有一上午的阳光。
离婚前的很长一段时间,萧重轻就自己在客厅里睡。晚上的时候把沙发和茶几推到一边,勉强可以放进一张小折叠床,後背就得靠著书柜。虽然如此之挤,但却不是因为东西多。除了书柜可以称之为大物件之外,已经派不上用场的电视柜和两个小沙发、茶桌,几盆花和折叠桌椅,一只手就数的完了。
“你是和尚吗?”讶然地看著几乎可以称之为家徒四壁的情况,宇文奚落著他,“我总算知道你这令人讨厌的个性是怎麽养成的了!”
因为窘迫而发抖的萧重轻,只能以“令人讨厌的个性”默默承受著宇文的尖刻。
“哼……!”这种因为胆怯而丝毫不肯给与半点回应的状态,却正是宇文最讨厌的地方。“难怪你老婆会跑。”
宇文的本性也许尖锐,但并不恶毒。可是在某种特别的契机下,会变得尤其刻薄。
萧重轻茶杯中的水因为剧烈的颤抖而滴落出来,烫得他一下子从座位上跳起来,胡乱地擦拭著刚换上的裤子和衬衫。
一阵手忙脚乱之後,所有的声音归於寂静,萧重轻脸色苍白地扶了扶眼镜,“请不要那样说,就算是我的原因……我也不想,听一个什麽都不了解的人这样说……”
然後空气中只能听见他不停擦拭手背的细微声响,和雨滴敲打玻璃窗的声音。
“照片在那个袋子里,你还没有看过吧?拆开吧!反正有一份是给你的。”宇文干脆地转移了话题,站起来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再回到沙发坐下。
“嗯……啊?可以吗?”
轻笑了一声,“不打你,看吧!”宇文翻开了书页。
萧重轻哗啦啦撕开薄膜,小心翼翼地从牛皮纸袋子里抽出照片来──那并不怎麽惹人喜欢的景色,以截然不同的面貌再次出现在眼前。
像突然掉进旧日时光中一样,他长久地沈默著。
“从上次看到你的作品,我就一直在想了……”背对著宇文,萧重轻轻轻地说,“你的眼睛,跟普通人的眼睛是不是不一样的呢?”
“啊?”
“你看啊,不管是什麽样的地方,只要是你拍出来的,都会让人有一定要去一次的冲动。”他用指腹轻轻摩擦著照片中那布满裂缝的墙壁。“老实说……我对这个地方一点美好的回忆都没有,只记得每天放学时都被人挤在这个墙上欺负……可是现在看了你的照片,我又觉得似乎住在那里也是一件很不错的事……你真是个天才……”
“你……”那语气让宇文觉得有种怪异感。
“……你没吃饭吧?”萧重轻突兀地说。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