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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了,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又道,“这么快你就把阑休的魂装进容器里了?不是说要拿别人的七魂六魄去换的么,你拿了谁的去换?”
我不禁轻声笑了起来,道:“我说拿别人的七魂六魄去换你就真信啊?我一早便让青夜收集好大量的魔气,怎么说也带些上古魔族的气息,而招魂镜又是上古魔界之物,那些魔气足以让招魂镜吸取个饱。如此,招魂镜自然就选择了魔气而吐出了阑休剩余的三魂了。”
“当真?”弦衣狐疑地看了我两眼。
我气定神闲道:“自然是当真。”
(七)
弦衣一直轻柔地抚弄着我的发,舒服得我睡意又上涌。我将双脚搁于大白的虎背上,踏着大白软软的毛发,十分惬意。
我懒懒道:“西极佛祖,只每隔五千年才会开佛讲一次法吗?”
弦衣回道:“是有这个习俗。莫不是你想去听佛了?”
我点点头,道:“想,要不隔几日你陪我去西极,看能不能让佛祖开一个后门,使你我能听一次佛。”
弦衣浅浅道:“好。不过就是听说佛祖一视同仁,每隔虔诚去听佛之人佛祖皆会款待,我们不必开后门。”
“是么。”我昏昏入睡,胡乱应了一句。可就在这时,有人闯进了园子,打破了宁静,亦扰醒了我的瞌睡。
来人似看不见脚下的路一般,跌跌撞撞东倒西歪;后面追上来的小魔欲强行将她拖出去,却换来她撕心裂肺的哭嚎。我摆摆手,让小魔退下,任由她踉踉跄跄地进入殿内,左右磕碰,最终被一张椅子给绊倒,匍匐着身子不断地哭着往前爬。
此人,除了画潋还会有谁。
我隐约记得,她的双眼是不怎么好使了的。不知是何时开始不好使了的,但与她哭得太多应该脱不了干系。事到如今,怎的还是这般爱哭。
我与弦衣道:“不是让你放她与火神重聚么,为何还能看见她来这里。”
弦衣不置可否地撇嘴,道:“放是放了,只可惜火神不得离开珞梧宫,她亦舍不得离开不肯离开了,这委实怪不得我。”
画潋看不见,结果老是碰到东西。偶尔茶壶被她碰落碎了一地,偶尔额头重重地磕在桌角上;她便如一只没有方向的蚂蚁,胡乱四窜寻找着。
如此挣扎了良久也没挣扎出个头绪来,画潋放弃了,就乖顺地爬在殿内冷冰冰的地上,张口咬破了自己的手指,哆嗦着在地面上写起了字来。
她写道:“我求求你,最后一件事。”
我看着她鲜血淋漓的手指,问:“想求我什么,最后一件事。”
画潋又飞速地写道:“我求你不要再伤害他……一切都不是他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让他忘记你的,他才会为了收服魔界而杀了魔尊;是我偷学了仙界的禁术然后教给他,让他对魔界的阑休施展蚀心术;是我永远都不想你们能够在一起,你硬是生生把他从我身边抢走了,我多恨你!当初他在荒海苏醒时我给他喂了忘情丹,正是他与我决裂之日逼迫我服下的那粒,我没有吞下,我不甘,我想将你们施加在我身上的痛苦都原原本本还回去!可是一粒三生无妄忘情丹,司医神君都说那是最烈最猛的忘情丹,他却还是在一点一滴地记起你……所以我求求你,他所伤害你的一切都不是他愿意的,求你不要再伤害他了……一切,这一切,我都得到了报应,你能不能放过他?”
我起身离榻,颇有些头重脚轻,忍着无力和不适一步一步走向她,在她面前蹲了下来。我伸手抹平她手指上的伤口,淡淡道:“我玩倦了。只是不想,你承受了万般苦痛,却还对他存有此种心思。见你对他情深,我不是不能成全你。”
画潋一听,整个身子皆因欣喜而抖动了起来,慌忙又欲咬破自己的手指在地上写画。我阻止了她,道:“但我有个条件。”
画潋顿了顿,张口比着口型道:“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我道:“我要你将教给火神的禁术再教给我。”
然画潋却没有如她前一句所说的毫不犹豫地答应我,而是道:“你学蚀心术来干什么?我不会让你去伤害他的!”
我将画潋自地上扶了起来,道:“不是说了,你教我蚀心术,我便答应你不伤害他。说不定我学蚀心术的目的就是为了想他亲手杀了你呢。这样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画潋纤弱的身体颤了颤,终是道:“好,我愿意。”
遂我招来两只小婢,将画潋扶了下去,让她好生将养着。
画潋走后,弦衣才施施然上前来,伸出修长的手臂揽住我的肩往他身上靠,笃定道:“我的魔尊大人想学蚀心术不是为了给火神下术让火神去杀了他的仙妻的。”
我挑挑眉:“何以见得。”
弦衣道:“因为你不够狠。我记得我早就说过。”
“嗯,你是说过。”我道。“那么”,弦衣在我耳边呵着气,道,“你为什么想学蚀心术。”
我想了想,对上他幽邃的眸子,无谓道:“说不定是想让你尽快忘记我。”说着我便撤了撤肩,抽离了他的怀抱,抬脚出了殿门。
身后是他一声隐忍的呢喃:“流锦……”
我答应许你半生不离不弃,然我的一生,马上就要到尽头了。所以说,半生可以很长,亦可以很短。
而我的,就很短。
(八)
去西极听佛那日,一大早弦衣就准备好了,大白亦准备好了。我不记得我有说过要带大白去西极。
见它俨然一副整装待发似要出去打仗一般严肃认真的神态,我实在想象不出可以将它与一个“佛”字联系起来。仅仅是看大白那硕大的、专用来摆着好看的虎头,就顿觉一点佛性都没有。
只是临行前,凭空又多出一个人来。一身黑衣墨发,肤色较前两日更显得苍白。一直半垂着眼帘,看着我;弯长的睫羽似连颤动都觉得费力。
他道:“身为尊上的座前童子,尊上要往西极听佛,童子自然应当随侍左右。”
不等我说话,大白便不友好地对他呲牙,一旁的弦衣先一步道:“看来上回下手还不够重,信不信这回我让你再也睁不开眼。”
我象征性地弹了弹大白的额头,轻声道:“你不适合听佛,回去。”大白不依,我便又补了一句,“晚上让青夜给你做好吃的。”
它这才眯起了虎眼,甩着尾巴悠闲自得地回去了。
我再看了火神一眼:“火神有闲情去西极听佛,还不如花一些时间多陪陪你那位虚弱不堪的仙妻。她可是为了你,什么都愿意做。”
火神愣了愣,却道:“我不回去。”他那语气听起来竟让人生出一种错觉,觉得他又犟又楚楚可怜。
我眯着眼看向西极的方向,道:“可我一看见你就不舒服。”后我与弦衣并肩走在前面,他还是没有回去,一直安静地跟在后面。
到了西极,自那高耸巍峨的佛塔里发散出来的万丈佛光金灿灿的,却能令人心平气静。有两位着丹金色袈沙的佛侍迎了上来,稽首,道:“几位可是自九重天远道而来?”
我亦稽首,道:“正是。今日来西极,想再次聆听佛祖教诲。”
佛侍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佛祖已久候多时。”
我愣了一愣,弦衣先出声懒洋洋与我似笑非笑道:“你面子委实大,竟能让西极佛祖久候你多时。”
佛侍对弦衣又稽首道:“佛门清静之地,施主请谨言慎行。”
当佛侍带着我们去到佛祖所在的金光佛殿时,里面三座佛居于上首,正阖着眼拨动着手里的佛珠,气定神闲的模样。殿内两边各安坐着三排菩萨,单手稽首,另一手拨动手里的佛珠,口中念念有词地诵着佛经。
他们整齐的声音算不上大,可入耳如魔音,在脑海里久久盘旋而挥之不去,似要将脑子都要穿透一般。
弦衣蹙眉戳了戳眉心,道:“怎么这么吵。”
我强忍着头痛,拉着弦衣在脚边的圃团上坐了下来,另一只圃团却空着半晌都没人坐下。
我不由得掀起眼皮瞧了瞧,却见火神正愣愣突兀地站着,面上神色带着茫然,时而看向诵经的四方菩萨,时而看向上方的三位活佛。
火神不断拍打着额头,缓缓蹲了下来,开始抱着自己的头,喃喃痛苦道:“我来过这里……缘浅是散……佛说你我缘浅,你信不信……快想起来……快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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