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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让人大吃一惊。
宣宗的这十三年,竟是出奇的平静。算起来,地方上断断续续的藩镇叛乱,朝内外纷纷不止的派系斗争已经持续了近一百年,至少,每一代天子都无法避免一场严重的动乱。最思治理的德宗,甚至酿成了九鼎播迁的灾难,差一点就断送了帝国的命运。而其后的几代天子,外乱未除,内患又生,顺宗、文宗受制于家奴,宪、穆、敬、武四帝忧于“朋党”,即使如宪宗皇帝英明睿武、斗志昂扬,也只不过是以沉重的代价换来一个“中兴”的名声而已。谁又能像宣宗临御的这十三年,四方数镇虽失统驭,可是终无异心;朝野上下数有波动,却也不日安宁。即使比不上本朝开元时期的全盛,但却也是一个地道的太平之世。文治武功是书生们喜欢夸耀的事,对天下百姓来说,只要平平安安,就是无上的幸福。
看起来,皇上的艰苦努力并没有像德宗那样付之东流。
他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十几年来忧勤之道,始终如一,甚至每日每时都未敢稍宁心思。臣子、家奴、方镇、州郡,无不常系心头,哪怕是在偏殿读书,皇上也不忘冥思苦想,力求为日间的疑难找到一条妙之又妙的计策。
宣宗不是一个求道者,也不是一位禀赋超群的人,严格算来,他只是个不懈于锻炼本心的智者。他用自己辛勤三十载的沉思,弥补了所有的不足。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在与众不同的道路上取得了独特的成功。宣宗又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他的好学不倦不是为了追求道义,更不是为建立德声,他只是注目当前,就事论事,宁愿以实际上的效果代替理论上的完美。奇怪的是,现实往往就垂青这样一种人,这是让所有的“仁者”都愤愤不平而又无可奈何的事。
这样的统治者往往还要有所牺牲。
南方越州的地方官曾经进奉过一部女乐,也就是由女子组成的歌舞乐队,其中有位绝色美人。皇上一见倾心,十分宠爱,数月之间,赐物盈积。可是有一天早晨,皇上刚刚起来,忽然面有忧色,闷闷不乐。
“玄宗只一杨妃,天下至今未平。我岂能忘?”皇上在心里说。
他召来美人:“应留你不得!”
美人盈盈泪下,长跪不起。
左右内侍不忍,有一位奏道:“陛下既不留之,可以放还。”
“放还朕必思之。”皇上望着窗外的远方,怅然而又坚毅地说:“不要多说了,就赐酒一杯吧!”
可怜绝代佳人,只落得了个全尸。但皇上要忍受如此这般的痛苦,也并不比她接受死亡来得容易。
所有的臣子家奴在天子的超绝睿智面前都要冷汗淋淋,而皇上面对着眼前的这些文武百官,心里又何尝轻松。他不能容许自己有丝毫的疏忽,更不愿被人所欺骗,因此只能收拾精神,全力应战。皇上的自信其实是自己极端孤独的表现,他不要宰相,不要近臣,便只有相信自己的智谋,否则就会彻底崩溃。这也就是他为什么在半夜三更还要找来翰林学士长谈的原因。虽然天子在某种程度上选择了法治,但这种“法”的实质却是“天子之法”,说到底还是一种“人治”。人治的悲哀就在于,它只能满足一时,而不能满足永远;只能抓住机会,却无法创造机会。
为人臣者是都变得循规蹈矩了,可“智慧出,有大伪”,在宣宗的聪睿面前,白敏中、令狐绹、蒋伸之流就学会了巧言令色之道。假如今后的天子不再是如此有心的天子,这些变得聪明起来的臣子们,还会这样俯首帖耳吗?宦官也不得不收敛了许多,这是因为他们选错了天子,竟让这位大智若愚的人登上了帝位。他们也确实斗不过宣宗,但却能再与朝官们决一高低。为了生存,他们仍还要重新祭起百战百胜的法宝:再造就一位皇帝,难道还怕你皇上真得长命百岁不成?
宣宗恐怕最终还只能算是一个平凡的君王,因为他只看到眼前,而忘记了为子孙后代负起一点责任。不过,放眼龙宸,自从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到于今,做到这一点的,又有几人?!
第六章 宣宗皇帝:最后的辉煌最后的辉煌(7)
回首往事,就可发现宣宗还真是幸运。
藩镇已经无力再大动兵戈。虽然元和以后不少强镇特别是河北诸镇依旧脱离了中央,自成了一个个独立王国,但长期的战争消耗已使其元气大伤,他们无法、也无力再与中央作直接的对抗。朝廷也是如此,为了追求名义上的满足而消灭割据,早已被天子和大臣们所抛弃。于是双方只有妥协,中央政府以安抚政策使他们不妄生事,而藩镇也以承认天子而得到子孙相代的实利。所以,武宗时期敢于跳出来兴风作浪的昭义镇得不到一点的同情,因为它破坏了这样一种对双方都有好处的平衡,以至不到二年,就宣布垮台。这种愚蠢之举,又有谁去效仿?
大中时期,有几个藩镇也闹出了点事情,但都只不过是内部纷乱,或兵逐主帅,或强者自立而已。朝廷换个节度使或者干脆一纸诏书默认事实,事情也就自行消歇。只有在大中末年,南方的几个军镇哗乱较大,如大中十二年(公元858年)五月的湖南军乱、六月的江西军乱,才使中央调动了邻道的兵力进行讨伐。这几镇兵力极弱,根本不能成事,很快就告平息。
财政情况在平和的局面下出现了良性循环。继刘晏、杨炎、李巽、程异之后,又有一位干练的大臣裴休成为帝国最后一位杰出的理财能手。他自大中五年(公元851年)担任盐铁转运使以后,也是从整顿漕运入手,全面疏理了国家财赋的运转。他借鉴当年刘晏的经验,又立新法十余条,彻底清除了元和以后的种种弊端,三年后,运到长安渭河码头的漕米便达到了一百二十万斛,最多的一年是大中十四年(公元860年),达到了一百四十三万斛,接近于天宝盛世时数量的一半,这也很不简单了。
所有这些,显然都不是皇上的高深智术所能办到的。说得直接一点,宣宗应该感谢武宗,没有会昌时期打下的良好基础,情况也就绝不会有这些好转。但这话也是说说而已,因为这种机会的出现,恐怕也很难说是武宗时期的功劳。
是时势造就了宣宗的成功。若是没有这种机会,无论宣宗再怎么聪明过人,恐怕也难逃德宗那样的厄运。阴阳互动,否极泰来,帝国已经动荡了近一百年,各式各样冲突双方都势衰力竭,不免相互转化、相互依托,以酝酿下一次更加激烈的冲突。宣宗的十三年就正是这样,它宛如大浪跌下后溅起的波峰,溅得越高,也就将落得越深。它的平静是不会一直持续下去的,后来的事情马上就可以看到。
可这一刻是平静的,幸运的宣宗出现在这个平稳的时刻,有了机会展现自己的聪明才智,于是凭借东风,浩荡入云。
宣宗的最后一年,有一位叫李商隐的人死在了离东都洛阳不远的郑州。此人比宣宗小一岁,但与宣宗同年去世。他的前半生与李宗闵、牛僧孺、李德裕之间的恩恩怨怨牵扯在一起,而后半生则与大中时代相始终。李商隐一直都沉沦下僚,郁郁潦倒,可正因为如此,反而造就了他辉煌的文学成就。
可在当时,李商隐却是个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寂寞地死在京外异地,并不是什么大事,也没有多少人知道。可是上天垂谶,往往就出现在一些不为人所注意的事情上。商隐死了,宣宗皇帝和他们的时代也接近了他的末日。这一切,在两年前李商隐的一首诗中,早就消息毕露了。可惜天机不可泄漏,就是作者本人,登高临风,悲世伤身,尽管思绪交综、愁怅万千,却也没想到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二十字中竟成诗谶。
那是大中十年(公元856年),李商隐罢梓州幕入京,在朝中担任了一个小官。商隐最后的几年,是他一生中最痛苦的时期,先遭丧妻之痛,复又辗转漂泊。随着年岁之长,怀抱身世之慨,遂多见于诗什。这年夏秋之交的一个傍晚,商隐忽又幽绪袭来,怅惘莫名。踌躇片刻,决意独自出游,以排遣这无端感伤。遂命驾驱车,前往乐游原而去。
这“乐游原”本是一处庙苑,创建于汉宣帝时,后因破败废毁,成为一片势高地敞的坡原。它位于帝京长安的东南方,登高回首,全城尽览。本朝流传的一首著名的曲词“……乐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