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肺癌男和肝癌老太婆大概可以算是这两类人当中的代表。
老太婆躺下休息了一会,养出一点力气之后,再次坐起来,对着肺癌男大喊大叫,咒骂他不得好死,死掉之后投胎做猪和虫豸,就算做了人肯定也很悲惨,必定是艾滋婴儿,长大之后肯定做贼或者做鸭子……。
没有人阻止或者劝告肝癌老太婆,大家都抱着事不关己的态度,漠然待之。
肺癌男的反应令人叫绝,一点也不生气,面露微笑,不时轻轻拍手,用衷心赞扬的语调说:“骂得好。”
武天觉得此事因自己而起,有些过意不去,几次想过去跟老太婆沟通一下,均被肺癌男阻止,理由是没必要。
武天觉得自己作为一名正常人,与疯子恐怕也不可能交流,没准怒火上来,一时冲动碰到老太婆的话,麻烦就大了,众所周知,做好事被讹诈的主角往往遇到的都是老年人。
护士进来查房的时候,老太婆刚刚因为骂累了正在暂时休息,护士为其测量体温,摸过脉搏,然后走开。
大约半个钟头过后,老太婆一直保持沉默,没有吱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武天心想她大概已经睡着了。
不知道天亮之后她醒来会不会继续大骂,想来不无可能性,有些人就是不可理喻,这是没办法的事。
这时负责护理肝癌老太婆的中年妇人突然蹦起来,快步跑到走廊里,大声呼喊护士。
肺癌男睁开眼睛,用半梦半醒的含糊语调对武天说:“老太婆死掉了吗?”
武天说不知道。
稍后,几名身穿白衣的人进来,开始按压老太婆的胸部,看上去像是在健身一样。
婴儿鬼
武天小声告诉肺癌男,老太婆死掉了。
牛朗被病房内的声响弄得醒过来,从床头柜里拿出东西吃。
不知道为什么,牛朗每当看到同病房的人死掉就会食欲大振。
五天前,死了一名中年男子的时候,他手执一把小勺子,一口水没喝,就这么吃光了一包四百克的奶粉。
两天前,死了一名老头,牛朗坐在床上看着医生抢救,快速地啃了两包干方便面,这是超市内的特价商品,由于临近过期,所以价格特别便宜,乐平一口气买下了十五袋,每袋有五包,送了六袋到医院给他俩做干粮。
这一次,医生在老太太身上折腾的同时,牛朗在啃一袋囟猪蹄。
老太婆嘴里流出一些黄中带绿的粘液,小便失禁,流到了床单上。
尸体的胸部被反复按压,床弄得咕咕吱吱响,有时还听到像是肋骨折断的声音。
牛朗的眼神当中有一丝淡淡的忧郁,混杂了沮丧的情绪,就这么看着刚刚死掉的那位,同时手执猪蹄,快速地啃咬,偶尔低下头,把骨头吐在一张报纸上。
武天觉得奇(提供下载…)怪,难道他就不觉得恶心吗?病房内的空气质量这么差,喝水都觉得不太对劲,何况吃肉。
肺癌男小声嘀咕:“知道老太婆要死了,所以我挨骂也不生气,她差不多算是已经躺进骨灰盒的人,爱发火就由得她去。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老太婆别这么暴躁的话,没准还能够多活几个钟头。”
武天小心翼翼地问:“你有没看到老太婆的鬼魂?”
肺癌男:“没看到,也许还没成形呢,我听人说,人死之后魂魄会守在自己尸体旁边三天,然后才到另一个世界里报到。”
武天:“你对这些事似乎很有研究的样子。”
“我活不了多久,当然要钻研一下,搞清楚将来要去的地方是什么样,需要关心后很多,比如在那边靠什么生活,要不要通过工作赚钱,有没有选举权和言论自由,房子是分配还是自己买,什么样的男鬼比较讨女鬼欢心,如此等等。”肺癌男说。
武天的声音更低了:“那只婴儿鬼还在老太婆身边吗?”
肺癌男:“说了你别紧张,婴儿鬼就在你的脚旁边,像小狗狗一样把脑袋搭在你的鞋子上睡觉。”
鬼在哪里
武天被肺癌男的话吓得不轻,费了很大劲才控制自己没有蹦起来。
低头看下去,脚上的鞋子一切如故,没发现哪里有问题。
肺癌男乐呵呵地笑:“这只小婴儿鬼看上去与你很亲密,不像是要害你的样子。”
武天:“你真能够看到这东西吗?”
肺癌男:“我都要死的人了,干嘛还要骗你。确实有小婴儿,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够看到这个,而其它人却看不到。”
武天想移动一下脚,却又担忧小鬼可能会不舒服,这只小东西感觉很凶恶,不是好惹的,千万别得罪到。
正感觉手足无措,肺癌男又说:“小婴儿爬走了,进入到走廊里。”
武天赶紧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
牛朗啃光了一袋猪蹄,又拿出一袋,打开之后接着啃,也不问其它人要不要分享。
武天对此并不介意,因为他此时毫无食欲。
肺癌男又说:“那个浑身上下不停滴水的女子又来了。”
武天愕然站起来,四下张望,却没发现什么。
“在哪里?”他小声问。
“你的右边。”肺癌男说。
“别再说了,我想睡觉。”武天说。
“这女子像是有些生气,正朝我走过来,希望别针对我。”肺癌男嘀咕。
武天不希望这位仁兄过早死掉,于是急忙说:“鬼啊鬼,这位朋友是好人,你别伤害他。”
肺癌男勉强地笑了笑,表情显得紧张:“这女鬼像是听你的话,居然真的走开了。”
武天:“咱们别再说鬼,谈点别的事,比如这个,你结婚了吗?”
肺癌男从口袋里摸出一只烟,慢慢点燃,吸了一大口,然后开始咳嗽,过了一会儿,当呼吸平静下来之后,有气无力地说:“我结过两次婚,都离了,没有孩子,就我独自一个。”
武天:“你在哪里工作?”
“做生意,开了一家油漆店,我寻思着,得癌症跟做这行当有关,据说油漆里有许多种有毒成分。”肺癌男说。
这时无意义的抢救工作终于停止,白床单拉起来,把死老太婆的脸盖住。
牛朗啃光了第二袋猪蹄,用袖子擦了擦嘴,然后开始发呆。
恍惚
武天开始觉得累,于是倒在椅子里,渐渐进入半昏睡状态。
肺癌男大概被挑起谈话的兴趣,也不管有没人听,就这么唠叨着,说个不停。
恍惚中,武天在意识当中隐约看到一个骨瘦如柴的男子,每天坐在一堆堆油漆桶当中,收钱,记账,进货,出货,有时由于天气太冷而懒得回家,就干脆在纸箱当中躺一夜,因为没有厚实的棉被,所以只好一整夜把取暖器开着,结果第二天醒来时喉咙干得就像是即将冒烟。
油漆店里常常有各种各样的女子出现,有的肥,有的瘦,有的精明,有的迟钝,瘦男人与她们亲热,有时需要付钱,有时不需要。
如今瘦男人得了肺癌,快要死了,那些曾经出现在生命中的女子一个个全都变得模糊而遥远,仿佛那些与情爱有关的活动是几个世纪之前进行的。
理直气壮的城管和税务人员总是那样高高在上,他们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一点点小事而勃然大怒,仿佛尊严受到侵犯。
黑道成员却总是很友善,只要每月的一百元保护费爽快地递过去,他们就会说谢谢,郑重宣称有事需要帮忙请打电话,然后闲聊几句,告别离开。
如果不交保护费会发生什么事?瘦男人并不知道,因为相邻的店铺都按时交钱,没有谁欠费。
躺在癌症病房内的瘦男人奄奄一息,连走路都成为很困难的事,现在的他老是看到一些奇(提供下载…)怪的东西,而这些东西与死亡有关,它们与谁亲近,谁就会很快死掉。
突然唠叨声停止了,武天立即清醒过来,出于礼貌,对着肺癌男微笑点头。
他突然想起当年在学校的时候,老师讲课的同时他偶尔会打瞌睡,但是老师一停止说话,他会猛然觉醒。
这时窗外的天空已经泛白,牛朗进入深睡眠状态,发出均匀而有力的呼噜声。
肺癌男的眼睛也闭上。
武天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特别冷,身体莫名其妙地颤抖,手足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