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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楼漆黑的眼睛微微一动:“谁给谢夫人下了毒?”
独孤连城轻轻道:“原本陛下留下我娘在王府,是希望她可以安心养胎,于他而言也算对得起兄长。可是在别人眼中,陛下是杀害兄长的最大嫌疑人,紧接着又将德馨太子的宠妃接入府中,自然会引起有心人的无数联想。后来甚至有人说,陛下杀死兄长,还要霸占嫂子……流言越传越凶,甚至在整个高阳王府弥漫开来,人人忧心忡忡。虽然我娘从来不曾对陛下假以辞色,甚至连皇后娘娘这个从前感情要好的姐妹都疏远了,却还是引起府中无数姬妾的妒忌。于是有人在我娘的饮食里下了药,刚开始毒药下得很轻,不被人察觉,可是慢慢的,药性日积月累,变成不可收拾的局面。直到我娘卧病不起,皇后娘娘深觉有异,彻查后才发现是府中两名侧妃买通了婢女……当时高阳王正处在登上帝位的关键时机,不可以传出更严重的话题,所以他们处死了府里的两个侧妃。为了保住我娘的性命,皇后派人请来太无先生为我娘整治,若非如此,可能今天我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江小楼闻言心头微微一动,目光不由自主变深了些许:“所以谢夫人才会急着离开高阳王府……”
独孤连城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只不过不便追问而已。他主动回答了江小楼的疑问:“在我娘的心中,唯有德馨太子一人而已。她曾经说过,太子才德兼备,文武双全,是一个真正让人心悦臣服的储君。我娘虽然只是庶出,可她毕竟是安氏之女,想要嫁给寻常的官员做正妻是绰绰有余的。可她情愿甘居侧妃之位,就是为了能够陪伴在自己心爱的人身边。太子对我娘也很是爱护,敬重爱护、疼爱有加。正因为如此,德馨太子病重的时候我娘才格外的悲伤,甚至想要一死随他而去,若非是因为有我的存在,她断然不会活到今日。”
江小楼听着这一切,目光不由自主带了一丝惋惜,可她自己也说不清这种惋惜是从何而来:“我很高兴你到现在还活着。可是——你能不能告诉我要如何才可以清除这毒性。”
独孤连城闻言,目光露出一丝笑意:“很多事情都是与生俱来的,就如你的倔脾气,就如我从娘胎里带出的毒。如果我劝你不要复仇,你肯定不会听我的,就像你问我这毒该如何解,我也无法回答你。就连太无先生都说,这毒可能会跟着我一辈子,不,或者我根本就没有一辈子。十年、二十年,随时可能要了我的性命。因此,我只能告诉你,人活着便要顺从自己的心意。”
注视着独孤连城俊美的面容,江小楼一时有些沉默,良久,她微笑着道:“我送你回醇亲王府。”
独孤连城唇畔轻轻动了动,似乎要说什么,可最终却只是轻轻一笑,淡淡应了一句:“好。”
就在他们离去之后,黑暗的巷口走出一位年轻的锦衣公子,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马车,隐隐带了一丝莫名的情绪。月光照在他俊美绝伦的面上,勾勒出一丝难得冷峻的线条,正是顾流年。其实今天那老虎扑向江小楼的时候,他也在现场,只可惜他的速度比不上独孤连城。或者说,独孤连城的武功要远胜于他,以至于他落后了一步,将这英雄救美生生让了出去。当发现江小楼和独孤连城一起来到药堂的时候,他便一直跟着他们,见到他们两人相依相偎。感情似乎极为要好的模样,他只觉得心头略微有些刺痛。
在他看来,江小楼是他朋友,亦是知己。在他最危机的时候,是江小楼给了他一线生机。正因如此,这个女子在他的心底总有一种格外的不同,当他看见对方和独孤连城越走越近,不由自主便会生出一种嫉妒的心情,而这心情让他原本欢喜的感觉慢慢变得烟消云散。
寒气渐渐重了,皇帝放下手中的奏章,只觉十分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桌子上的红烛十分明亮,不时发出噼啪一声的响动。皇帝披衣起身,慢慢走到了窗前,伸手推开窗扇,窗外的世界寂静无声,唯独一轮月亮的影子映在池水中,一阵风吹过来,一片花瓣静静飘入湖中,荡起阵阵涟漪,皇帝叹了一口气。
一名太监躬身禀报道:“陛下,三皇子求见。”
皇帝微微皱起眉头,这个时辰——三皇子来这里做什么?
三皇子独孤克外表淡漠,城府却很深。他工作极为勤奋,性格坚毅刚强,行事雷厉风行,再加上文武双全、善谋人心,如今正是附庸者众,成为太子有力的竞争者。皇帝很清楚独孤克的心性,知道他向来敢作敢为,思虑周全,那么他今夜的觐见是为了什么?
正在思虑之间,就见独孤克行色匆匆地跨入殿内,郑重行礼:“父皇。”
皇帝挥了挥手示意免礼,口中不急不缓地问道:“克儿,深夜入宫有什么要紧事?”
三皇子独孤克面上含着一丝极为认真地神情:“父皇,您知道儿臣性子很急,有事情总是难以过夜。今日儿臣听说了一个消息,实在气愤不已……左思右想下难以忍耐,不得已进宫,求父皇拿个主意。”
“什么消息?”皇帝开口问道。
“父皇,是关于我的未婚妻——”
“丹凤郡主?”皇帝挑起眉头,若有所思地道:“她怎么了?”
独孤克垂下眸子,神色显得十分肃穆:“父皇,从前您为我定下这门婚事,并言及丹凤郡主德言容功皆是尚佳,所以儿臣心中十分感念父皇的恩德。可是我没有想到,丹凤郡主原来有一个那样的亲娘,还有一个如此恬不知耻的兄长——”
皇帝微微沉下脸,声音也冷了三分:“你这是什么意思?”
独孤克不慌不忙,语气极为平稳:“之前在大殿上,安华郡王所做的一切实在是叫儿臣心寒。他身为朝中大臣,不思为国尽忠,为父皇解忧,却整日里想着如何陷害自己的妹妹,甚至还在大殿上闹出那样的闹剧。父皇宽洪大量,饶他一命,可您是否知道他后来又做了些什么?”
皇帝隐隐猜到独孤克的意思,却是不动声色地道:“他做了什么?”
独孤克慢慢地道:“他竟然下毒暗害自己的嫡母,若非被人识破……”
“竟有此事?”皇帝赫然一惊,旋即联想到了赫连胜的死,心头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掌制住,面孔也微微变了色,良久,他才缓和了语气,道,“不论如何,赫连胜为自己愚蠢的行为付出了代价,这和赫连笑又有什么关系?”
“父皇,所谓德言容功,德行排在第一位。女子必须要能正身立本,然后才是端庄重礼,不能轻浮随便。如果一个女子没有品德,那她根本就不配成为皇室的儿媳。”
皇帝蹙起眉头道:“赫连笑朕是见过的,她并不像她的兄长一样。”
“父皇!”独孤克突然打断了他,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坚持:“知人知面不知心!安华从外表来看也是翩翩君子,文采风流,父皇定想不到他竟是一个人面兽心的匪类。若非他暴露了自己,只怕现在咱们还被蒙在骨子里。至于那赫连笑——”他微微停顿片刻,才慢慢继续往下说道,“母亲的言行将对子女产生重大的影响,人在年少的时候心性未定,一言一行,耳濡目染,潜移默化地受到亲生母亲的影响。赫连笑虽然暂时没有出格之处,可若她的亲生母亲是一个心胸狭窄,好妒成性的女子,那她本人的品性也高不到哪里去。”
“这——未免太武断了吧?赫连笑的嫡母可是庆王妃,她的品性是出了名的文雅,很是善良端庄。”皇帝急忙道。
独孤克摇了摇头:“若赫连笑从小远离自己的亲生母亲,由王妃抚养长大,那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可儿臣听说,因为庆王对顺夫人的宠爱,所以她是由顺夫人亲手抚养。在这样的情况下,儿臣对她的品性不得不怀疑。”
皇帝陷入了沉思,其实独孤克的意见并无不妥,庆王府出了这样的事,第一要责备的就是庆王那个老糊涂。若非他多年来过于宠爱自己的妾室,也不会闹出这么严重的事。小妾永远是小妾,妄图取代妻子的地位就是以下犯上。表面看只是妻妾之争,本质上却是奴才冒犯了主子。在大周传统上,王爷主持外部事物,而王妃则可以决定整个王府的内务。放大了来看,连他这个皇帝册封妃子,也必须得到皇后的首肯,否则六宫不安、上下不明,庆王又怎么可以如此忽略自己的妻子?王妃的存在,维系着家族之间的姻亲关系,顺夫人则不过是一个玩物,地位却跟王妃齐平,这就实在太失分寸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