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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小楼缓缓吐出一口气,漆黑的眸子闪了闪:“这只老虎伤了这么多人,实在是可恶之极,小楼希望殿下能够将这老虎交给小楼处置。”
太子面上有些惊讶,微微蹙起眉头:“这老虎闯了大祸,我非得将它抽筋剥皮不可,所以不能送给明月郡主。不过,为了替你解气,今日负责看守老虎的护卫们必须全部处死!”
太子一声令下,这道旨意就立刻执行了下去。
江小楼神色淡漠,看守老虎的铁甲护卫全都是太子的兵士,既然对方舍得,她又有什么好怜悯的。只不过……她转头向着皇帝敛衽一礼,晶莹剔透的璎珞轻轻晃动了一下,最终静谧地停在颊边,面容沉静,眸色如水:“老虎不过畜生而已,野兽伤人是寻常事,并不值得太子殿下抽筋剥皮,小楼恳请陛下恩准将这老虎的尸体赠与小楼,因天气日渐寒冷,老王妃的风湿病越发严重,寻常虎骨酒都是陈年的,定不比这刚死的老虎新鲜,恳请陛下应允。”
原来是小事一桩,皇帝挥手道:“难为你一片孝心,朕准了。”
太子眉头皱得更深,江小楼无缘无故讨要老虎,真是为了制作虎骨酒么?
斗兽比赛以后,楚汉才匆匆赶来,待听闻出了差错,惊出一身冷汗。江小楼则当着众人的面,吩咐王府护卫把死虎抬到了傅朝宣的药堂。沉甸甸的虎尸,鲜血淋漓、脑浆迸裂,倒把前来诊治的病人们吓了一大跳。傅朝宣见状也是一愣,待他回过神来,才想起吩咐人赶紧把老虎的尸体抬进内堂的院子里。等江小楼把事情简单陈述一遍后,傅朝宣隐约明白过来,立刻取出解剖的器械,仔仔细细地检查起来。
独孤连城走到江小楼的身边,只是静静地望着。
在经过仔细的检查之后,傅朝宣才丢下老虎染血的内脏,皱着眉头道:“我不知道老虎为什么发狂,但我可以判断的是这头老虎的肠胃里有人肉的碎料。”
独孤连城闻言,便沉声回答:“在突然发狂之前,这头老虎的确吃了人。”
“那就没错了,它的胃部有不少的人肉,还有些许奇怪的粉末,我刚刚检查过,这种粉末的成分应该是藿香、艾叶、肉桂,还有少许有致幻作用的迷迭粉。”
“看来老虎也病了,不然为什么会给它服药……”药童不由自主插嘴道。
傅朝宣却似乎想起了什么,立刻道:“给动物治病的原理和给人治病是一样的,通常兽医会定期用草药为动物治病,为伤口止血化瘀。常言道,良药苦口,人不喜欢喝药,动物也十分抗拒,因此兽医都是想方设法把草药混入动物饲料中才可以哄骗着吃下去。”
“如此说来——这回是以人为饵了。”江小楼开口道,唇畔的笑容却依旧十分柔和。
“如果给死囚服用草药剂量很大,而且服用时间不长的话……那草药粉末自然会残留在人的咽喉和胃部,既然老虎吞吃了人肉,便等于是服下了含着草药的饲料,这就可以解释迷迭粉的存在和老虎发狂的理由。”傅朝宣很快将整件事联系在了一起。
独孤连城却是轻轻一笑:“那只老虎发狂之后一路狂奔,分明就是笔直朝着庆王府的账篷而来,见人就伤却并不恋战,仿佛极为通晓人性一般,不是很奇怪吗?”
服用了迷迭粉的老虎理应狂性大发,怎么会如同有人指路一般直奔江小楼而去。
江小楼心头微微一动,垂下了眼睛,快速地解开腰间一只小巧的梅花香包丢在了桌上:“你们看看这个!”
傅朝宣狐疑地上前翻开了香包,仔细嗅了嗅,面色不觉大变:“这是——”香包里正是藿香、艾叶、肉桂这几种草药的味道,怎么会……
江小楼微微一笑,轻言细语道:“这香包是王妃亲手制作送给我的,里面放的不过是寻常清热解毒的药物,不知今日怎么就成了催命符。”
“东西是王妃所赠,她本人却绝无可能会来害你,只能是有王妃亲近的人从中动了手脚。”独孤连城很简单地推断道。
“莫非是朝云暮雨这两个丫头,她们是王妃的贴身婢女,什么事情都瞒不过她们的眼睛!”小蝶忍不住道。
江小楼眼睛里含着明亮的光辉,却是轻轻摇头道:“朝云暮雨深得王妃信任,的确是大有嫌疑,但除了她二人之外,王府里知道王妃送我香包的人实在太多了。”
独孤连城见她话里有话,却是定定望着她道:“知道王妃赠你香包的人定然不少,可知道香包里放了什么的人,只怕寥寥无几。”
独孤连城何等敏锐聪慧,几乎是一语道破,王妃亲自制作香包送给宠爱的义女,此事并非什么机密,王府里的确有不少人知道。但香包里存放着何种中药,除非是亲眼瞧着王妃制作的人,绝无可能知晓。如果不是王妃身边宠幸的婢女,就剩下常来常往的娇客了……
“大周的贵族小姐们多半喜欢兰麝之香,在香包里放中药容易染了一身的药味,所以对方肯定早已探知你身上的香包内蕴,秘密对那老虎进行训练,以至于它会在发狂的情况下依然直奔你而去。”傅朝宣非常赞成独孤连城的判断,又继续补充道,“有这个机会动手的,定是太子无疑。”
“不!”
“不是太子!”
江小楼和独孤连城的话几乎同时出口,旋即二人似乎觉得有异,便又同时住了口。
原本江小楼对独孤连城并无其他想法,但这几日庆王妃耳提面命,总是言及醇亲王危机重重,不是良配,倒叫她心里特别留神,竭力避免让人产生误会。原本想要渐渐疏远,再图机会报答救命之恩,结果今天又欠了一桩人情,还引来别人侧目,都道醇亲王英雄救美,意义非凡,就连庆王妃都把原先的口气变了,对独孤连城赞不绝口。江小楼明知道这情是还不清了,他要跟着来药堂,她心中虽然不愿,口中却不好拒绝。说到底,独孤连城一派风清气朗,根本是心如明镜一般,从无半点亲近或是追求的表现,但她总觉得心里怪怪的,说不出所以然。想要表现的冷淡一些,人家却落落大方、毫无芥蒂,自己无缘无故产生许多杂念,反倒显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扭捏不安不是江小楼的性格,偏偏刚才两人却又心有灵犀一般脱口说出一般无二的话,越发觉得古怪。
傅朝宣愕然地看着他们,眼底忽然闪过一丝奇异的神情,旋即很快恢复正常,唇畔却微微苦涩地弯了弯,道:“为什么这样肯定。”
江小楼便抓住机会解释道:“道理很简单,此次斗兽比赛是太子主办,出了问题第一个受到连累的人就是他,他根本没有必要为了杀我这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冒这么大险。别忘了今天陛下也在场中,如果猛虎出半点状况,今天受伤的很有可能就是陛下。太子储位尚且未稳,他怎么会自毁城墙,给其他皇子提供可趁之机?”
江小楼分析得很有道理,傅朝宣心头一紧:“小楼,不要再做危险的事,听我一句劝,离开庆王府吧!”
他的神情虽然寻常,却是难掩眼底的关切与真情,显然是发自内心地担忧江小楼。
江小楼眸中似有水光一闪,面上恍若未觉:“你以为现在我还有机会抽身而出么?”
傅朝宣的话再度出口,因为过度忧虑,竟然带了一分不由自主的颤抖:“我出身在医学世家,平日里只知道采药、炼药、治病、救人,其他一概不管、一律不问。也许我的头脑很简单,简单得没办法理解你的世界,但我却知道一点,现在有人想方设法要杀你!人家要杀你啊江小楼,难道到了如今你还只想着报仇,根本不想着保住自己的性命吗?”
第一次见到江小楼的时候,她含冤莫白,忍辱负重,心中明明充满了仇恨,却在他的面前演出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虽然明知道她的居心,他还是被她迷惑了。一个女子除了美貌之外,最吸引人的就是她的智慧,江小楼越是神秘,心思越是复杂,傅朝宣便越是为她着迷,越是想要了解她。然而她为了复仇结下无数仇敌,却依旧我行我素、不肯听从任何人劝告。权力本身是世界上最可怕之物,在它的诱导下,一个温文儒雅的君子会变得发疯、发狂,一个柔弱可爱的女子也会变得心狠手辣。所谓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想要在这滩浑水里生存下去,非得练就一颗铁石心肠、铜身铁骨不可!傅朝宣知道江小楼外表十分坚韧,内心却始终存着善念,他不想心爱的女子越陷越深,更不想她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他拼却了一条性命,也非要把她引回正途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