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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进。有为执不可,疏卒未上。然有为得廷式书,交通内廷,左右已先为之地。既而给事中高燮曾上书密保,上大喜,欲召对,为恭亲王奕谏止。乃命总署随时接见有为,咨问大计,并索其书观之,大惊叹不置。于是《日本变政考》、《彼得变政记》诸书,以次上达;而请定国是之疏,总署亦为之代达矣。有为颀身修髯,目光炯炯射人,始学经生,继治名法,末乃变为纵横。见人长揖大笑,叩姓名毕,次询何郡邑、物产几何、里中长老豪杰,必再三研诘,取西洋铅笔,一一录其名,储夹袋中。是时天子方开特科,四方高视阔步之士,云集辇下,争睲交康先生。有为亦倾身结纳,终日怀刺,汲汲奔走若狂。
戊戌三月,开保国会于粤东馆,京僚集者四百余人。有为登台演说,谓异时有不忍言之事,我辈士大夫,即欲学钱蒙叟作贰臣,西人设官,各有专门,非专学不能承乏;学熊鱼山作僧,西教专毁佛寺,僧且无依;无已,其蹈海而死,中国既无海军,即无海境,此亦非我干净土矣。众皆拊掌称善。御使李盛铎,初与有为倡议开会,既入康党,又依附荣禄,闻潘庆澜欲参倡会诸人,乃捡册自削其名,先举发之,疏留中勿问。
四月广东学政张百熙,应诏举有为使才,侍读学士徐致靖,论荐尤力。上问翁同騄,同騄雅慕文才,好延揽,凡江浙名流,悉罗致出其门下。当东方兵衅未开,有为上书当道,言日本蓄谋叵测,高丽、琉球,将尽为所啖,后卒次第如其所言,同騄甚奇之。及乙未再来上书,引往事遍告同僚,有援用之志,重于发言。至是适承上询,遂赞上召有为入对。
有为见上,极陈英、德、俄、法之强,教堂遍地,无刻不可起衅,矿产遍地,无处不可要求,骨肉有限,?5削无已,亟宜改用西法,以日本明治之政为政,以俄皇彼得之心为心。上曰:“巨室世臣,多因循守旧,罚不及众,奈何?”对曰:“旧臣何患之有,阳以禄位尊宠之,阴夺其权,则谤议无从作矣。世宗设军机,而内阁如故;文宗设总署,而会同四译馆如故,前事可师也。”上嗟叹再三,即日诏入总署充章京。
有为既蒙召对,自以不时遭际,功名可旦夕成;旨下仅得章京,意颇怏怏。一日诡言出京。潜徙内城,匿僧舍,结珍妃母弟志钅奇,使觇宫中动静;又广交言官王鹏运、杨深秀、宋伯鲁等,日夜聚谋,由是内外党援渐坚。以私意牵合新书,缀成《俄皇彼得传》、《英国变政记》、《普国作内政寄军令考》、《列国统计比较表》、《列国官制宪法比较表》、《法兰西革命记》、《波兰灭亡记》等篇,先后进呈,尽售其保种合群诸谬说,上读其书善之。又左右誉言日进,遂一意倾向新法,恨得有为晚。时翁同騄已罢,廖寿恒新参枢务,上眷有为甚,时有宣问,密授寿恒达之,有为诸陈奏,亦缘寿恒得进。同时四大军机,不尽与闻政谋,而内批稍稍出矣。
五月改上海《时务报》为官报,孙家鼐荐有为主报务,上阳许之,有为藉口进书,实逗留不去。一切变法章奏,皆其主使,力诋各部寺院诸臣老悖不谙外务,请天子御门誓众,仿日本参谋本部,萃天下精兵猛将,拔置亲卫,自将之。又倡议立十二制度分局,都人惊相走告谣传有为力伸民权,将开上下议院,尽革九卿六部诸衙门。既而改律例裁冗官,兵制、学堂、农、工、商、矿各政,日有设施。召谭嗣同、林旭、杨锐、刘光第,以四品卿入参新政,内廷别辟一室,值宿其中,谕旨皆其撰拟。言事者,虽布衣得露章直达,四卿裁决后,取中旨,径付所司,枢府不得与闻。礼部以阻格司曹上书,两尚书、四侍郎,同日褫职。江督刘坤一、粤督谭锺麟皆受诘责。或有献谋裁撤内监者,阉党大惧,则构蜚语谋陷于太后之前,而两宫浸成嫌隙矣。
七月,李岳瑞请易服色,张元济和之,有为实主其谋。上犹豫未决,有为奏曰:“自古言变法者,皆云小民难与虑始,乐于观成。今一二老成人,尚张利口,牵掣执政之权,筑室道谋,安能成事。古异姓受命者,必变服色,将与天下更始,而不一新其耳目,数千年沈痼惯习,其何术瘳之。”上可其奏,潜遣中使购西服五百余袭,杂优人衣冠以进,将改元开化,择吉谒庙,祭告天地。以太后故,趑趄不敢遽发。既又议开懋勤殿,招致东南名士,兼聘客卿,大更制度。
或泄其谋于太后,太后恚曰:“小子以天下为玩弄,老妇无死所矣。”上由藩邸入承大统,谨事太后,不敢示异同;独用有为变法,排众议,毅然行之,不少绌。然左右大臣,皆由太后拔用,内廷奔走宦竖,服侍西宫有年,多为太后耳目。上虽骤欲自强,势孤,恒惴惴如防大敌。至是闻太后恚怒,有违言,内不自安。欲用一人调停,恭王新厌世,奕世铎皆疏远不甚倚重,外廷诸大臣,失职怨望,尤不惬上心。察四卿中,独杨锐沈毅,可属大事。二十九日昧爽,召锐入宫,告以故,泣涕商保全,锐辞曰:“此陛下家事,当谋之宗室贵近,小臣惧操刀而自割也。”上曰:“尔胡然。”出手诏一道,命就有为商之。锐退语嗣同,嗣同捧诏大哭,奔告有为,有为曰:“太后当国四十年,是更变多而猜忌甚,未可口舌争也。”嗣同曰:“是不难,当为主上了之。”引有为入卧室,取盘灰作书,密谋招袁世凯入党,用所部新建军,围颐和园,以兵劫太后,遂锢之。有为执嗣同手,瞪视良久曰:“母后固若是其可劫耶?”嗣同曰:“此兵谏也,事成请自拘于司败,古人有行之者矣。”次日,以告梁启超、林旭。启超称善,旭言世凯巧诈多智谋,恐事成难制,请召董福祥,嗣同不可。
《戊戌履霜录》卷2
康有为之才识
康有为者,康国器方伯之孙辈,康雄飞观察之侄也。改名祖彝,应试乙未,得进士。复改用原名,以长素为号。自命长于素王,其诞妄可知。其实晋人中固有长素之号,未敢为诞说也。未捷前,伏阙上万言书,大谈时政,又著《伪经考》,以惊鄙儒。一时王公大人,群震其名,以为宣尼复生,遂呼为康圣人。甲午会试,各省举子毕集,有为创保国会,士子争辏其门,多有执贽称弟子者。吾友徐积余亦往请谒,归向余说康先生问皖人之有闻者,彼举吾以对。因劝我同往访之。余敬谢不敏,积余怏怏而去。次年礼闱,有为一卷为吾友余寿平所荐,而徐荫轩相国取中。朝殿后引见,以部属用。有为既捷,声名愈大,而趾高气扬亦愈甚。是年秋间,余遇有为于陈次亮座上,闻两人相对妄谈,疾掩耳而去。而有为虚声所播,圣主亦颇闻之,将为不次之擢。常熟窃窥上意,因具摺力保,谓“康有为之才,实胜臣十倍”。既又虑其人他日或有越轨,乃又加“人之心术,能否初终异辙,臣亦未敢深知”等语。以为此等言词可以不至受过矣。孰意大谬不然,斯亦巧妙太过之一误也。乙未之秋,余访陈次亮于西珠市口,坐未定,忽有冠服者,昂然而入,主人略一欠身,客便就坐,问其姓字,则新科部曹康有为也。次亮手摩其首曰:“头痛。”康叹曰:“时事不可为矣,先生何必自苦乃尔。”陈亦咨嗟不已。因言两江曾帅又出缺,今任何人为宜乎?因泛论当时人物,既而曰:“刘岘庄似可,且曾督两江,固当不至蹉跌。”康抚掌称善。陈言便可快计,无用游移,两人问答如此。直忘其一为员外而章京,一为新进之主事,乃妄人耳。余亟掩耳而去。已而两江一席果属刘公,亦可谓善于揣摩者矣。
《蜷庐随笔》
第五册康有为(1858—1927)(4)
康氏生平琐闻
光绪十一年乙酉,先师(康有为)年二十八。是年从事算学,以几何理著《人类公理》,并手定大同之制。时张编修招先师复游京师,二月初将启行,二十三日头痛大作,几死。既而目痛,不能识文字,医者束手,惟裹头行吟于室,数月不出。先师检视书稿,从容待死。已而言曰:“吾既闻道,既定大同,可以死矣。”后得西医书读之,创试西药,如方为之,渐收效。日走村后,大树下,至七月乃瘳。
先师以中国患人满,遍考大地可以殖吾民者,惟巴西经纬度与中国近,地域数千里,亚马孙河贯之,肥饶衍沃,人民仅八百万,若吾迁民往,可以为新中国。于乙未年曾倡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