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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将赧然,强作饰词曰:“辱公光临,特鸣炮致敬耳。”文忠笑曰:“谨谢雅意,素闻贵国克虏伯厂大炮,有名于世,今殆如是已,能使某再闻其巨声乎?”德将惭沮。文忠宴罢归来,辄为幕友备述其事。先是,德将初来时,颇轻视文忠,闻人誉文忠,辄不慊于怀,自此以后叹服。后常以语人曰:“中国李鸿章,略似吾德宰相俾斯麦云。”
鸿章督直隶,其胞兄瀚章,总制两粤,权位煊赫无伦,子侄辈居合肥原籍有仗势作恶者,某年与邻人偶争占基地,诉诸官,官畏其势,捕邻人。置于狱,邻里公愤,控诉于巡抚,抚亦曾文正所选荐者,自不畏其势,拟秉公执法,子侄恐事败,乃乞援于文忠,文忠复诫,并贻诗一首云:“千万家山为垛墙,让他三尺有何妨,长城万里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此事遂寝。
《同光风云录》上篇
评说李鸿章
曾文正公奏保李鸿章之考语为“才大心细,静气内敛”八字,与奏保左宗棠之“刚明耐苦,晓畅兵机”,彭玉麟之“励志清苦,任事勇敢,有古烈士风”等考语,似有皮里春秋之义。李当未得志时,曾作感怀诗多章,有句云:“白下沉酣三度梦,青衫沦落十年人。”又云:“尽教海内知名士,去访京师有道人。”又云:“若无驷马高车日,誓不重回故里槎。”可想见其素有抱负,不甘老于牖下。通籍后,曾襄助曾文正戎幕,嗣以平发逆功得邀封爵,累官至文华殿大学士加太傅,秉国之钧垂三十年,其为人功过何如,论者不一,然其勋业自不可掩,李晚年善怒,动以掌批人颊,但其人一经批颊,两三日内即可有佳音,所以气节之士至李时扫地矣。没后有人挽以诗云:“傅相而今已盖棺,国中舆论半悲欢。北门锁钥同虚设(时李以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南渡朝廷误苟安。西学酿成亡国祸,东床洗尽腐儒寒(谓提携其婿张某)。九泉若遇曾文正,莫道燕京已被残。”时已在八国联军入京之后,诗近于戏词,意尚佳,但不知为谁氏手笔耳。
《蛰存斋笔记》
第四册李鸿章(1823—1901)(8)
平生服膺曾文正
公平素最服膺曾文正公,启口必称“我老师”,敬佩殆如神圣。尝告予(曾国藩孙女婿吴永):“文正公你太丈人,是我老师,你可惜未曾见着,予生也晚呵!我老师文正公,那真是大人先生。现在这些大人先生,简直都是秕糠,我一扫而空之。”又曰:“我老师实在利害,从前我在他大营中从他办事,他每天一早起来,六点钟就吃早饭,我贪睡总赶不上,他偏要等我一同上桌。我没法,只得勉强赶起,胡乱盥洗,朦?'前去过卯,真受不了。迨日久勉强惯了,习以为常,也渐觉不甚吃苦。所以我后来自己办事,亦能起早,才知道受益不尽,这都是我老师造就出来的。”又曰:“在营中时,我老师总要等我辈大家同时吃饭,饭罢后,即围坐谈论,证经论史,娓娓不倦,都是于学问经济有益实用的话。吃一顿饭,胜过上一回课。他老人家又最爱讲笑话,讲得大家肚子都笑疼了。个个东歪西倒的。他自家偏一些不笑,以五个指头作把,只管捋须,穆然端坐,若无其事,教人笑又不敢笑,止又不能止,这真被他摆布苦了。”
又曰:“别人都晓得我前半部的功名事业是老师提挈的,似乎讲到洋务,老师还不如我内行。不知我办一辈子外交,没有闹出乱子,都是我老师一言指示之力。从前我老师从北洋调到南洋,我来接替北洋,当然要先去拜谒请教的。老师见面之后,不待开口,就先向我问话道:‘少荃,你现在到了此地,是外交第一冲要的关键,我今国势消弱,外人方协以谋,我小有错误,即贻害大局。你与洋人交涉,打配作何主意呢?’我道:‘门生只是为此,特来求教。’老师道:‘你既来此,当然必有主意,且先说与我听。’我道:‘门生也没有打什么主意。我想,与洋人交涉,不管什么,我只同他打痞子腔(痞子腔盖皖中土语,即油腔滑调之意)。’老师乃以五指捋须,良久不语,徐徐启口曰:‘呵,痞子腔,痞子腔,我不懂得如何打法,你试打与我听听?’我想不对,这话老师一定不以为然,急忙改口曰:‘门生信口胡说,错了,还求老师指教。’他又捋须不已,久久始以目视我曰:‘依我看来,还是用一个诚字,诚能动物,我想洋人亦同此人情。圣人言忠信可行于蛮貊,这断不会有错的。我现在既没有实在力量,尽你如何虚强造作,他是看得明明白白,都是不中用的。不如老老实实,推诚相见,与他平情说理;虽不能占到便宜,也或不至过于吃亏。无论如何,我的信用身分,总是站得住的。脚踏实地,蹉跌亦不至过远,想来比痞子腔总靠得住一点。’我碰了这钉子,受了这一番教训,脸上着实下不去。然回心细想,我老师的话实在有理,是颠扑不破的,我心中顿然有了把握,急忙应声曰:‘是是,门生准遵奉老师训示办理。’后来办理交涉,不论英俄德法,我只捧着这个锦囊,用一个诚字,同他相对,果然没有差错,且有很收大效的时候。古人谓一言可以终身行,真有此理,要不是我老师的学问经济,如何能如此一语破的呢?”
公又言:“我老师道德功业,固不待言,即文章学问,亦自卓绝一世;然读书写字,至老不倦,我却愧一分传受不得,自悔盛年不学,全恃一股虚矫之气,任意胡弄,其实没有根底。现在真实学问,已用功不进,只好看看《通鉴》,稍知古人成败之迹,与自己生平行事,互相印证,藉以镜其得失,亦尚觉有点意趣。”云云。于此正足见公之晚年进德,其虚心笃实为不可及。
《庚子西狩丛谈》卷4
李鸿章为政之失误
中兴以后,交涉日繁,而北洋大臣适当其冲,非李莫属矣。李在任内,运其全副精神,经营海陆二军,自谓确有把握。光绪八年法越衅起,朝议筹防,李复奏有臣练军十余年,以经费支绌,不能尽行素志。然临阵策应尚不至以孤注贻君父忧等语。其自信可想。讵中日一役,艨艟楼舰或创或夷,淮军练勇屡战屡北,岿然威名,扫地以尽。所余败鳞残甲,再经联军津沽一洗,随罗荣光、聂士成同成灰烬。于是直隶总督北洋大臣三十年所蓄养,所布置一旦烟消云散,殆如幻影焉。究其所以失败之由,群议之掣肘者半,用人之失当者亦半。李当大功既立,自视太高,觉天下事甚易。又其故吏裨将,昔共患难,今共功名,徇其私情,转相汲引,布满津要,委以巨任,不问其才之可用与否,以故临事贻误,坐偾大机。其一因也。至其所办商务,亦无一成效可观,何也?则官督商办一语误之耳。自同治元年讫光绪二十七年,此四十年间,李无日不在要津。其称为闲散者,则乙未三月至丙申三月,凡一年;戊戌八月至庚子八月,凡两年。己乙丙之间,入阁办事,及戊戌八月至十一月,退出总理衙门。其间奉命治河、商务大臣、总督两广,在他人为之,亦为优差。而按李之一生赫赫炎炎,不得不谓为末路也。洎赴德见讽有俾士麦,赴日乞怜于伊藤,尤末路之忍气矣。
《清朝野史大观》卷8
中堂目疾
李文忠之对僚属,恒倨傲侮慢,无所不至。然有面折其过者,则亦深自引咎。某大令进谒,行半跪礼,文忠仰天拈髭若未之见者。既坐定,问何事来见?对曰:“闻中堂政躬弗豫,特来省疾。”曰:“无之,或外间传误耳。”曰:“否。以卑职所见,中堂或患目疾也。”笑曰:“是益谬妄。”曰:“卑职方向中堂请安,中堂未见,恐目疾深,中堂反不自觉耳。”文忠为之举手谢过。传说文忠自手书楹帖云:“受尽天下百官气,养就胸中一段春。”论者谓为真宰相语。
《清朝野史大观》卷8
斥县令革陋规
公平日神态和煦,语气亦甚肫挚可亲;而有时乃极严重,真有望之俨然即温言厉之致。其督直隶时,予曾与一卸任知县同见。公问其在县有何政绩?其人曰:“卑职识浅才迂,以勤补拙。不敢遽言政绩;惟裁革陋规一事,差觉为地方除一弊政耳。”公问何项陋规,何时裁革,何以我未见过该县详报?曰:“某项陋规,每年可得一千数百串,向来均无报销。卑职以为例外收入,法所不应,故决计为之裁革。业于日前通详大宪,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