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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刘氏摇头叹息:“说是五脏六腑全都坏了,也不知什么缘故。”
“啊?”众人又是一阵惊愕。
冷自予被喂了几口药,却根本进不了喉咙,全都溢出嘴角,淌得枕头和被单一片污渍。
他面色蜡黄,半睁着眼睛也不说话,进气没有出气多。
这是真要死了吗?
冷刘氏绝望的放下药碗,垂头抹着眼泪。她心肠柔软,就算和义子相处时日不多,也难免生情,如今这样,她那本来就浅的眼窝哪里管得住泪水。
冷知秋也觉得鼻子发酸。想不到这个弟弟如此命薄,时日匆匆,连句知冷知热的话都没说过,平白做了场姐弟,糟蹋了缘分。
人之将死,光景惨淡哀戚,勿需多言。
几个人一筹莫展,挤在小坡屋里默然神伤。
冷知秋突然想起春晖堂那个木子虚,此人似乎医术极好。“爹,你们有没有让春晖堂的木大夫瞧过弟弟?”
“哪个春晖堂?”冷景易对苏州也不熟。
项文龙很多年没理会外面的世界,也不知道春晖堂,项沈氏却一拍大腿道:“是呀,据说那个木大夫不错的,就是在十里长街尽头,离这里有些远。”
再远也得去找来试试看。
冷景易刚出大门,就见门口停着辆马车,三爷爷坐在车把式位置上,咕哝道:“上车吧,赶小路走后门比较好。”
冷景易挑眉深看着三爷爷。
“亲家公看啥呀?老奴又不是什么大美人。”三爷爷翻了个怪眼,催促冷景易上车。
——
木子虚并非像沈芸说的那样请不动,他二话没说就跟着冷景易来了东城念奴巷,冲冷知秋点头淡淡微笑,便去看冷自予。
冷景易看得稀奇,就问女儿:“你何时认得这个大夫的?”
别说他,项沈氏也觉得奇怪,清明那天,儿媳妇非要去十里长街耍,难道就是为了见这郎中?这算什么意思?
“那个知秋,你嫁进我项家可要守规矩啊,前头有姓孔的臭书生闹得我家宝贵很没面子,这会儿怎么又和木大夫攀上交情?”
项文龙扯了扯她的衣袖,沉声道:“此时怎么问这种事情?还是等木大夫的诊断吧。”
他对儿媳妇也算有了些认识,那孩子性淡,不是个喜欢招惹的人。
冷知秋心里一阵烦。连父亲也喜欢追究这种子虚乌有,反倒不如公公明白事理。
她想,夏七看到她寻木子虚,那么项宝贵显然知道这事,连他本尊都没提这一茬,其他人却把她冷知秋看做什么样人了?
她起了不平,索性道:“爹,我进去问问木大夫。”
冷景易怔了怔,和项沈氏一起张口结舌看冷知秋大方跨入小坡屋,很快响起二人对话的声音。
“先生,我弟弟还有救么?”
“容在下再想想。”
“有劳先生。”脚步声响,冷知秋是要出来了。
木子虚突然问:“姑娘可知道令弟身中奇毒已经多年?”
冷知秋摇头。“请先生明言。”
“令弟曾吃过一种叫‘忘忧草’的毒草,这种毒草会令五脏六腑僵硬,如果安生静卧,也许能活个五六十年不死,但若四处走动、甚至练习武术,则气脉阻断,命不长久矣。”
闻言,冷景易等人忍不住也进去。
“难怪宝贵曾特别交代,这孩子不能多动,老娘还不信,想着男孩子整天躺在屋里,还不变得女气?到时候怎么娶媳妇儿?原来有这缘故……”项沈氏懊恼的拍额头。
听她这么说,木子虚倒没什么反应,冷知秋却道:“自予说他习过武,还是我夫君教他的,难不成是扯谎?”
她那天忙着照顾小葵,没听到项宝贵和冷自予在井边的对话。
众人不由得看向床榻上将死未死的冷自予,暗叹这孩子真是内向,不知瞒着多少事。
木子虚沉吟道:“既然姑娘说他习过武,那就难怪了。近日令弟必定与人‘大动干戈’,导致气脉冲破了僵硬的五脏六腑,如今内脏俱已坏死,就算勉强保住性命,也是终身起不了床的。”
冷知秋瞧着冷自予可怜的样子,一阵心酸:“能保住命就好。”
众人纷纷赞同。
“我这里有解毒的方子,但若要恢复……”木子虚垂眸想了片刻,对冷知秋淡淡一笑。“有了!姑娘可想治好令弟的肺腑?”
显然这问的是句废话。
木子虚接着道:“在下认得一个避世独居的奇女子,她家里有一株百年灵芝,最能化腐回春,以此为引,在下再给令弟配上药,调养两个月,定然大有改观。”
众人脸上都亮了,看到希望,纷纷追问:“那女子住在哪里?”
木子虚落落坐在小桌边开药方,一边淡淡回答:“她生性喜僻静,不喜人打搅,若要求她,在下觉得,你们当中,这位小娘子倒可以去试试。”
说着从药方笺上扯下一截,上面写了个地址,递给冷知秋。
冷知秋接过来看,竟然是枫桥寒山寺!
——
人命关天,事不宜迟,冷知秋当天就收拾了行囊,由三爷爷驾马车,赶往枫桥,到了天黑才赶到枫桥,望见寒山寺的轮廓,冷知秋没工夫唏嘘感慨,急忙连夜上山。
山不高,寺不远,但难在夜路难行,也不知摔磕碰了几次,好不容易到寺前探问,开门迎客的小沙弥还认得她,甚是客气的为她指路。
“那位女施主不在寺里住,她在寺后一箭之遥的紫竹林有间竹屋,小施主可以去找找看。天黑路险,小施主路上小心。”
冷知秋暗暗尴尬,什么小施主?她都已经嫁为人妇,是大人了!
当下辞谢了小沙弥,又往寺后的紫竹林寻去。三爷爷跟到紫竹林外,就不进去了,怕惹恼那位“喜僻静”的奇女子。
冷知秋独自在林中往深处走,依稀看到一点灯火萤光,心中暗喜,循光找去。
谁知,明明看那灯火并不远,她走了好一会儿,却发觉依然是那么遥远,整个紫竹林也没多大,她这是走迷路了吗?手里原本提着一盏灯笼,此刻蜡烛也快燃尽,光线越来越暗,不禁害怕起来。
正在这时,一个甜美的声音道:“为何深夜闯我紫竹林?”
随之琴音轻缓响起,有一下没一下的。
听这琴音技法,冷知秋觉得操琴的人似乎有意卖弄技巧,一声声抽风般响在耳边,令人烦躁。是那个所谓的奇女子吗?她这是何用意呢?
“小女子叫冷知秋,乃苏州人氏,有急事相求姐姐,这才深夜叨扰,望姐姐见谅。”冷知秋对着那灯火恍惚处,朗声禀告。
女子顿了顿,故意问:“冷知秋?可是项家那个人面兽心的项宝贵之妻,冷知秋?”
“……”冷知秋被呛到了,拿手绢捂着嘴一阵咳嗽。
人面兽心……这词用的……
女子又说:“你既然是项宝贵的妻子,难道连区区一个九宫迷阵也走不出吗?”
她的声音甜美中带着娇柔,明明是讽刺挖苦,却也听着让人骨酥,仿佛愿意死在她的温柔刀下。
冷知秋奇道:“你认得我夫君?这是九宫迷阵?”
乌漆墨黑的,她怎么知道自己身在阵中?九宫这种东西她在书上是有研究过的,其实简单,不过是斜纵横设置宫位,凭借其中的巧合规律设置迷阵,不懂的人会晕头转向,但凡懂得其中诀窍,要出去很容易。
然而,林中深处,那“奇”女子却已经自信的轻笑道:“我用琴音引导你,你若再悟不出机关诀窍,可就莫怪我没有待客之道,要怪就怪你自己资质太过愚钝。”
说着,也不等冷知秋答应,就开始抚琴。
冷知秋很想叫她别弹了,也不知这“奇”女子出于什么考虑,明明技法甚佳,偏偏要故意炫耀,旁人听了也许觉得她琴艺高超,内行的听着,却是一种很难受的煎熬,就像被人一直翻白眼的感觉。
为了尽快结束这魔音穿耳,冷知秋先从琴音中辨出四周方位,便按照九宫归位的原则,小跑着找向竹屋,那屋中的人凭窗弹奏,才弹到乾宫,一抬头,就见微微光下,俏生生的小美人已经站在不远处气喘吁吁,眼中有一丝未经掩饰的不满。
她、她、她根本就没听琴音引导,这么快就破阵闯了进来!?
烛光映窗内那女子一脸尴尬的错愕。
冷知秋端详了两眼,认出竟是长青草坡遇见的黑衣女子,此时她一身布衣荆钗,打扮得甚是清丽脱俗,让人不由得想起“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的诗句。
她不知那就是玉仙儿,只当是木子虚的朋友、项宝贵的敌人,当下吸了两口气定神,走上前冲对方盈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