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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冷知秋相信自己的父亲,她本来就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避之唯恐不及。
她的注意力全在地上的残花败枝,大家都走了,她便悠悠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扶起花茎,端详那根须和枝叶……
其实人并没有走光。
项文龙一脸萧索的伫立片刻,似乎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便转身去了后院。那背影,清癯得有些弱不胜衣,孤寂,犹如天地苍茫无人,唯君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公公他怎么回事?
冷知秋茫然目送他离开,脑子里突然闪现一个奇怪的想象:项宝贵若是也这样萧索憔悴、文质彬彬、静若处子……那是怎样的情景?
寒毛蓦然竖起,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好诡异!
“外甥媳妇儿,你研究这烂枝破叶干嘛?”
原来,还有个人没走,那就是沈天赐。很奇怪,市井扯皮的热闹,他居然不去凑?
冷知秋不认识他,但记得弟弟说过项家有个经常来住的表叔叔,他又自称是项宝贵的舅舅,冷自予算亲戚关系是项宝贵的表弟,因此叫他们的舅舅为表叔叔。想来就是眼前这个人了。
“舅舅好。”冷知秋盈盈行了个礼,想着刚才他说话口没遮拦,憨直得紧,先就少了几分防备。
嫁入项家以来,所见的人千奇百怪,多少都有些敌意,反倒是这个舅舅显得正常些。
她重新蹲下身,扶着牡丹花株让沈天赐看。
“这花好可惜,知秋原想找个法子救它,您看,根是好的,可惜花和新枝都踩坏了,就算种得活,要抽出新芽,开出新花,也要等到四月,好好一株稀罕的冬牡丹,硬是变作寻常凡品,唉。”
沈天赐凑过去看了半天,挠着脑门道:“这枝桠窝里,好像还有个没发出来的萼芽。”
“真的?”冷知秋惊喜不已,凝神细瞧,原来是新枝的最下部,有个不起眼的小芽,因为极小,才没被踩坏。
这株雪玉牡丹枝条挺直,新枝其实在踩坏之前就有枯朽的迹象,若剪去,下面这颗潜伏的花芽还是有机会开出来的。
冷知秋眯起眼想象了一下,原来是“贵妃满月”的花景,若是修剪得宜,待新芽发出来,就可做成一幅“碧潭春雪”,那可更有意境了。
“舅舅,婆婆栽种的园子在哪里?我想去……”冷知秋兴致勃勃。
沈天赐却浇了盆冷水过去:“你婆婆种花是有些诀窍的,因此不让旁人看,我也就是偶尔替她守个园子、挑点土什么的,培育那些娇花嫩草的事,你婆婆向来不许第二个人碰,就连宝贝和宝贵也是不碰的。”
“这样啊……”冷知秋皱眉沉吟了一会儿,便对沈天赐道:“舅舅,我去将它修剪一番,您再带到乡下园子里种下,瞅个机会把它交给我婆婆,我想……她一定愿意照顾它的。”
一个以种花为生的人,心肠深处必定是软的。
“你要是觉得合适,舅舅自然帮你。”沈天赐很好说话。
其实,相比于委托婆婆栽种,她更想自己照顾它。
手痒,心痒,而且也向往乡下园子,五亩苗圃繁花绿叶,不知是怎样一幅美景?可惜,婆婆怕是永远不会让她去看。
冷知秋抱起残余的五尺高花株,往内院走。
沈天赐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追上两步道:“外甥媳妇儿,舅舅这两天手气不太好,折了本钱,回去怕是连饭也吃不上,想……想跟你支借点翻本的钱,只要赢回本,我就把钱还你,好不好?”
冷知秋愕然。
“你看舅舅也是个老实人,绝不会赖账的。”沈天赐举起手要赌咒发誓。
冷知秋无言。
“这两天输钱都是因为担心宝贵和你的婚事,分了心,所以才没听出骰子大小。如今大事没了,舅舅也就放心了,只要借五两银子,舅舅一定能赢回来!”沈天赐信誓旦旦。
冷知秋瞅着他,淡然的眼神。
沈天赐大约发觉她不肯借钱,和善的脸色慢慢变得僵硬,露出赌徒的歇斯底里、厚颜无耻。
“你借不借?你不会就这样见死不救吧?要是赢不回那些钱,我真的要饿死在乡下了!我是宝贵的舅舅,你把宝贵放在房里的钱拿出来交给我!”
他的眼睛圆瞪着,泛红,鼻孔撑开呼呼喘气。
冷知秋退远了一步,蓦地想起父亲曾说过,京中有个姓尹的小武官,向来自负武艺、志得意满,因偶然见了宫中一位娘娘的美貌,魔怔了,想方设法混进宫里与那位娘娘私会,不想却被敬事房的一个公公发现了,当下叫了宫里的侍卫,将这姓尹的小武官打断了双腿,又去了势,成了个残废,在家坐吃等死。他家原本有些家底资产,但这小武官受了重创后,从此一蹶不振,迷上了赌博,没半年工夫,就把家底败光,最后穷凶极恶,竟然到了杀父弑母、偷盗邻居的地步。
她不懂何谓“去势”,但相信,断了腿就已经足够让一个人失去活着的勇气。
那么,这位叫沈天赐的舅舅,他是不是也因为受了什么打击,才走上赌博的道路?他会不会也穷凶极恶、杀人偷盗?
四顾整个院落,空荡荡只有她和沈天赐在这石板路上,一个抱着半人多高的牡丹根茎,柔弱无助,一个握着双拳人高马大,情绪渐渐激动。
风吹黄叶,带着积雪的尘嚣,微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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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去势”的意思,应该都知道吧=。=?
☆、032 也诈
在那一刻,冷知秋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害怕,怕眼前这所谓的舅舅,情绪突然失控,为了赌资就把她给杀了……
“舅舅,钱我可以借给你。”
先答应了再说,虽然她压根儿不知道项宝贵的房间里到底有没有钱,也不知道她的父母其实悄悄塞了二百多两银子给她作嫁妆。
沈天赐听她松口,眼中顿时放光,握紧的两只沙包大的拳头也松开来。
“是的嘛,外甥媳妇,这样就对了嘛。”
冷知秋放下牡丹,却道:“不过,知秋有些问题想先请教一下舅舅。”
沈天赐不耐烦的道:“长话短说,你快问吧,我那边还等着开局呢。”
他越是催促,冷知秋反而心静了下来。对一个赌徒来说,有钱便是娘,只要她攥着钱袋的口子,给他希望,他就会老老实实。
“既然舅舅喜欢赌,知秋也来玩玩对赌的方式。我的问题就是跟你赌三局,我若输了,便送您五两银子,不用舅舅还。但我若赢了……”
“不可能!老子赌三年了,还会输给你这黄毛丫头?这话可是你自个儿说的,若是输了,就给我银子,不许反悔!”沈天赐大声快速的抢话,生怕她反悔。
冷知秋由内而外重重叹了口气,无声。
这项家的人,个个的忒粗蛮。莫非,公公就是因为这个忧郁成疾?
呃……也许是她想太多了。
言归正传,冷知秋面上平静,心里却在思忖:他自称赌了三年,那么也就是二十七八岁开始染上赌瘾;他又经常来项家居住,游手好闲,那必然是没有什么父母妻儿?
“舅舅莫急,知秋不会牌九掷骰,我就猜一猜,猜错了就算我输。第一局嘛,我猜,舅舅您家中父母健在,妻贤子孝。”
沈天赐愣了一下,这是什么赌法?
不过,这猜得也真够离谱的。他要是父母健在,有妻有儿,还会混成现在这样吗?
一股怒气上来,他忍不住嚷道:“扯老卵了!我爹娘早死了十来年,妻儿?哼,哼!她三年前就被抢去做了钱府的十三姨,老子早就打光棍了!”
就是这句话。
冷知秋顿时明白过来,沈天赐所受的打击,原来是因为妻子被人抢走。
打蛇七寸,治病治本。要沈天赐不赌,很难,也很简单,症结就在他的妻子身上。
可惜,冷知秋爱莫能助,也没善心泛滥到要去帮助一个陌生的所谓舅舅。
她要帮的,就是她自己。
“好吧,知秋输了一局。第二局,我猜,舅舅最怕的人是我的婆婆。”
不然也不会等到项沈氏出门吵架,他就故意留下来勒索冷知秋。从他看项沈氏时的畏惧眼神也能猜出一二。
沈天赐很想不承认,但他到底是个直肠子的人,赌也有赌品(所以才总输)。“算……算是吧。”
项沈氏是他的经济依靠,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可以指望的亲人,失去妻子那段时间,他差点死了,也是项沈氏救他一命。这样一个族姐,性格又火爆利落,他怎能不怕?除了戒不了赌,其他什么话,他都听项沈氏的。
冷知秋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