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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身上又出现了那种白色的气,袅袅环绕在他的周身之外。然而这次和之前有些不同,白气流转了片刻之后,忽然变得非常浓烈,就好像他的身体内有产生白气的物质一样,白色的烟雾蒸腾着从他体内散发出来,几乎遮掩了他的身体。但那些白气并不像以前那样始终围绕在他的身边,而是在他周围翻滚,自动凝结成一条烟雾的细线之后向老槐树飞去,钻入槐树树干之内。
白气如抽丝剥茧般逐渐离他而去,终于完全抽离,一丝不剩。
在白气完全消失的同时,那些手抓住了王先生的脚,王先生也看到了它们。他大叫了一声--
“谁在这里恶作剧!”
温乐源和温乐沣无言。这个人怎么回事啊……这一看就知道绝对是鬼,他居然还不承认,非要自欺欺人。
那些手在找的人似乎就是王先生,一发现他的所在,纠缠在别人身上的手便都顺势放开,断腕从泥土里露出来,用修长的手指利落地向他爬去。
被松解的人们连滚带爬地逃出槐树下,惊魂未定地看着那几百只手爬向王先生,爬上他的身体,紧紧抓住他的衣服的情景,却没有一个人胆敢去救。
“那些是什么……”
“鬼……”
“好恐怖……”
“要不要用照相机拍回去……”
“不要!你想死吗!据说这样会把鬼带回家的!”
大家一边腿肚子转筋一边颤抖地讨论,有人已经打算弄断发电机发动汽车逃走了。
温乐源和温乐沣依然站在原地,这种壮观的情景不算什么,反正又不威胁到他们。不过很奇怪,虽然温乐沣一直觉得恶心,但是他们两人却没有感觉到那些手的恶意,只是觉得那些手苍白而美丽,充满哀愁的感觉。
王先生已经被那些手完全固定住了双腿,一动也不能动了。但是他倒很镇定,望着逃得远远的下属们用领导性的语气道:“这到底是谁干的?要是让我查出来究竟是谁的恶作剧,我绝对不会轻饶他!”
温乐沣无力地低头。为什么这个人认准了什么就是什么?这已经不是“证据”摆在面前了,而是活生生--也许不该说“活生生”?--的“事实”就抓着他的裤子,他居然还能继续自我欺骗下去。
下属们没人敢回答,大家只在考虑逃走事宜,才不在乎他的惩罚条款。
槐树下,一个黑色的女人头颅从土地中钻了出来。那颗头上有着长长的黑发,就像温乐沣在梦中见到的那些可怕水草,在头颅下浮现出来的是一双细白圆润的肩,之后长而优美的手臂,饱满秀美的胸,盈盈一握的细腰,完美得像艺术品一样的双腿。
那是个只有二十多岁的女孩,美丽得光彩照人。
但她只有一只手。
只有一只右手。左手齐腕的地方就断了。
“鬼呀--”有人鬼叫一声,跳上车拼命打火,其他人也惨叫着纷纷跳上汽车,但不管他怎么打火,汽车就是没办法启动。就像所有白烂的恐怖片一样,重要的东西总是坏在最重要的时候。
赤裸的女人--不,那是个女孩--站了起来,挡在脸前的长长黑发向两边分开,露出下面小小的、精巧的脸。
“老师……老师……”她透明的身影缓缓走向王先生,表情似乎有些茫然,“你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我那么努力……”
“果然是外遇?”温乐源低声说。
温乐沣耸肩。总觉得似乎不对……但这种情况又怎么解释?
挤在车里想逃又逃不走的人中有人忽然指着那女孩叫了起来:“啊!薛文竹!她真的死了!真的变成鬼了!哇--我们死定了!救命啊--”
听到薛文竹的名字,所有人都齐声惨号起来,汽车被他们的惨号扎得左右摇晃,好像快爆了。
“薛文竹?那是谁?”温乐源问。
温乐沣摇头表示不知道。
温乐源啧了一声,转身大步走到汽车跟前,一把拉开门,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男人拖了下来。那男人像杀鸡一样惨叫,却敌不过他的力气,只能挣扎挣扎意思意思罢了。
“薛文竹是谁?”温乐源叼着烟,惨淡的月光和槐树下的工作用灯光从后面照来,把他照得满脸横肉一脸凶残,眼睛似乎还闪着绿光(这是幻觉)。
本来就有一个鬼,现在又多一个,那男人真想就这么昏过去算了,但闭了几次眼睛也没用,只有掩着自己颤抖的小心肝回答:“薛……薛文竹是王老师的一个模特……模特……”
“模特?他们有外遇吗?”
“没……没有!不可能有!王老师甚至没让她做他上次摄影的主角啊!”
“没让她做摄影主角……?”
“那之后就……她就没有再来过杂志社,听说她自杀了,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为什么……老师……我不够漂亮吗?”女孩慢慢地走向王先生,双手前伸,像要掐死他,“我不够有气质吗?为什么不用我……为什么把我刷下来……为什么……”
王先生的镇定让其他人简直无法相信,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他的声音居然还是波澜不惊。
“我说过了,你的气质和那次的主题不合,我不可能用你。”
“我才不信!”女孩尖叫,右手抓住他的脖子,用力地抓,几乎要抓出血来,“你用的那个女人甚至没有我漂亮!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漂亮不是一切。”王先生冷静回答。
温乐沣心动了一下,忽然将视线转向那棵老槐树,心中有点怪异的感觉。
“她干吗一定要让他拍?”温乐源奇怪地问仍然在自己手里挣扎的人,“她找个更好的摄影师把她拍得漂漂亮亮的把这老头气死不就完了?干吗一定要他?”
那人用仿佛看到他脖子上又长出一颗脑袋的表情看着他,连害怕也忘了:“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王老师是摄影界的大腕!只要他拍出来的人和景物没有不打动人心的,只要是他参加的摄影大赛没有不拿第一的!找别人?能拍出那种好像妖精一样漂亮的效果吗?有他那么深的内涵吗?”
妖精?温乐源想一想,王先生拿的那些照片也就是普通漂亮嘛……这些人眼睛有问题吗?--他没想过,只是自己的审美观有问题而已。
爬在王先生身上的其中一只左手回到了女孩的手腕上,其他的左手变成了灰尘,啪啦啪啦落在地上。
“漂亮不是一切!那我缺少什么!”她紧抓着他的脖子尖叫,指甲扣进了他的皮肤里,“美貌!知识!气质!聪明才智!我哪里不好!我哪里不好!我哪里不好!”
王先生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是痛还是不赞同她的话。
“你说你漂亮,我看过那么多美人,没有觉得你特别漂亮。你说你有知识,只因为遇到了一点小挫折就去死,硕士毕业又如何?你说你有气质,在这里像疯子一样追问就是你的气质?你说你有聪明才智--笑话!七窍玲珑心的姑娘多了,我为什么一定要用你?”
女孩脸上满满地都是不敢置信的表情,她大概没有想到,自己那么自信那么自得的优点在这位摄影大师的面前竟会一文不值。她透明的身躯在灯光下显得有些波动,像被风吹过一样,异常不稳定。
温乐沣看看那棵槐树,抬脚向它走去。
“我有一个非常想拍的女人。”王先生淡淡地说,“她非常美丽,无论从外表还是内心都是,美得让我自惭形秽。我想把她的影像留在世间,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绝无仅有的美丽,可是我拍不到她,我不能拍。她也曾一度要求我为她拍照,但我却不敢,直到她去世,我也没能留一张她的照片。你明白吗?”
“不明白!”女孩叫,“你想拍就去拍啊!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知道为什么你不要我!”
王先生就好像没有听见一样,看着那棵槐树继续说道:“我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拍到这世间最美丽的人,可是我错过了。我也梦想和一个最美丽的女人相守到老,可是我失去了。于是我对自己说,我决不能再放过可能得到美丽的机会,不会再错过任何的美丽。”
女孩呆呆地听着,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了解了吗?”王先生怜悯地说,“你不是最美丽的,也不是我的首选,所以我那时候不会用你,今后就算再有机会,我也不可能用你。你对我来说,不是错过之后就不会再有的东西。”
女孩的眼泪像河流一样哗啦啦地流下来,打湿了她的头发。
“你……好……好过分!太过分了!”她哭着,忽然向前猛推,将王先生推倒在地,自己骑在他身上,抡圆了手臂左右开弓猛抽他的耳光,“你懂什么!你懂什么!居然这么说我!你知道我为了外表的美丽经过了多少艰苦的努力吗?你知道我为了内在的学习付出了多少汗水吗!我的梦想就是成为模特!成为你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