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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八百一十一是他记在心里的一个数字,记在我们心里的是一个名字,
史今,一排三班班长……
[他有点说不下去,噎住,索性走到队伍一侧,给自己点上枝烟,全连列队
时抽烟已经完全不合他平时给自己订的规矩。洪兴国看住了他,眼神里充
满责备。
[高城只狠狠抽烟,看着孤零零一个人擦车的史今,一群人看着一个人生挺,
对双方都象是刑罚。
高城(小声)我讨厌这样。
洪兴国:一向是这么送兵,章程也是你定的。
高城:哪回都不好受,今回是格外难受。(他只好扔了刚点上的烟,继续面对
自己订下的规则)我无权评价三班长什么,他一向做得比我要好,而且
我相信他的人生刚刚开始……在复员后……
[他又停了,看洪兴国,表情象很想抽自己一个耳光。洪兴国鼓励地笑笑,
笑得很难看。
高城:象每一次一样,由熟悉三班长的人对他做出评价吧。由七连的人对七连
的第四千八百一十一位成员做出评价。
[他如此地收场,语气上有些虎头蛇尾,然后草草站回洪兴国身边。
[七连沉默着,高城的心慌意乱一样传染了他们,他们当然知道一向口若悬
河的连长为什么慌乱。
[史今仍然擦着车,已经擦到车的背面,擦出了众人的视线。似乎整个连对
他不存在,似乎那辆战车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很久的沉默。
伍六一:――好!!
[不是说出来,甚至不是喊出来,象是从心里什么地方血淋淋地抠出来,再
带着痛嚎出来,嚎得车场上声音回响,嚎得每个人都心里一紧,好象能听
见血滴在地上的声音。
[车后的史今稍停了一下,然后继续擦他的车。
七连:――好!!
[这回是全连一起,不是评价,是一种共有的心情,只是借用了那个字音。
画外:――不好!
[这回是一个人,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全连人身后穿透进来。许三多站在队列
之后,军人总是习惯绷直了全身每个关节,而他现在塌掉了每个关节,第
一眼看见他的人便知道这个人已经全垮掉了。
许三多:不好…一点也不好…你骗我…干什么要骗我?
[他往前走了两步,蹲下,哭泣。
高城(小声)他不是后天才回吗?
[洪兴国没说话。高城一直紧咬的牙关忽然松开,用手狠搓了两下。
[史今从车后站了起来,被车体挡住了脸,他僵立了一会,然后从车后走出
来,直愣愣地看着许三多,如果他刚才和大家一样在坚挺,那么现在许三
多已经点燃了这根导火索,他濒临崩溃。
39、三班宿舍内/日
[白铁军对身下的什么使着劲,他咬着牙红着眼,那可不光是因为用力过度。
白铁军:我真是够了!
[三班的宿舍再次乱成一锅粥,比许三多做了三三三个大回环时有过之有不
及,搞事的家伙仍是许三多,他正死死压着身下的一个迷彩包,甘小宁、
白铁军几个三班的几乎是压在他身上抢夺-那是史今的行李。
甘小宁:三多别闹,我们真不想伤着你。
[这是动之以情。
白铁军:你个小笨,这有用我们早干了。你现在就算给他扣住了,下班车他不还
得走?费票钱。
[这是晓之以理。
洪兴国:许三多,七连战士有你这样的吗?
[这是撼之以大义。
[八面来风,七嘴八舌,许三多低着头攒着劲,给的是从牙缝里崩将两字。
许三多:滚蛋!
[高城阴着脸在看,洪兴国苦着脸在看,史今扭了头对着墙根看,伍六一大
马金刀地坐了,对着窗外看。
高城:再上几个。
[他冰寒彻骨,被他看到的兵不得不上,再上几个,已经拖得许三多在屋里
转了小半个圈,许三多见势不妙,把背带在手上狠缠了几圈,看来要拿回
包得把他手剁了。
高城:完全是恣意妄为,自我放纵。
洪兴国:我有点难受了。
[他吸溜了一下鼻子,被高城瞪了一眼,苦笑。
高城:我的兵今天这么废物?
[几个三心二意的兵被他说得寒了一下,手上加劲,许三多被架了起来,绕
在手上的背包带一点点解开。
许三多:滚蛋!
[于是动了手,第一次为了私人目的动手,成功之极,一头伴之一脚,白铁
军摔过半间屋子,嚷嚷着从地上爬起来。
白铁军:怎么又是我?伍班副你上啊!
[伍六一看着窗外的天空,如在另一个世界。甘小宁给了白铁军一脚,白铁
军意识到问题之所在,红着眼圈又照许三多扑。
[三班开上了全武行,许三多挣脱了人群,抢住了屋角,发挥着他一向强项
的近身格斗。三班的兵擦着汗擦着眼泪,心猿意马地光打雷不下雨,那架
势看来是一下午也抢不进去。
甘小宁:三多,能不能放下那东西大家好好谈谈?
[再度晓之以理。
白铁军:三多你看,我已经受伤了。
[再度动之以情。
[高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高城:通知保卫科。
洪兴国(吓了一跳)影响不好吧。
高城:我无法用军纪要求他了。他现在不是兵。
洪兴国:他一向是个好兵,他……
高城:这个连的心-就要散了。
[洪兴国犹豫一下,走向门口,他知道那是实情。他被史今的一只手拦住了。
史今:指导员。别。
[他过去,看着许三多,后者涨红着脸,除了愤怒和一个誓死捍卫的莫名之
物什么也意识不到,只是摆个攻守兼备的架子,如头护窝的豪猪。
[两个人对视,许三多喘着大气,眼睛被揉得红而又肿,史今看起来很平静,
平静得有些冷淡,这也许归功于他的自然干。
史今:还给我。三多……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
许三多:滚蛋!
史今:是啊,你班长本来就是要滚蛋。
[许三多被他一句话就搞得眼泪又要出来,大敌当前随便擦了把就呆呆地看
着,甘小宁瞧出了空子,想趁机动手,被一眼瞪了回去。
史今(苦笑)你是都学会了。好吧,你要死守个什么谁也拿不下来,这我信,
哪怕拿反坦克炮轰你,你也能守住…守住那个破包。
许三多(试探地)你票在里边。
史今:在里边没错。
[许三多刚被撼动的决心又坚定了,把背包带又在手上多绕了一圈。
史今:看着你现在的样子,总想起你在下榕树的样子。
[许三多有些狐疑,此时不太象个叙旧的时候,但史今总是让他觉得放松。
许三多:我都不大记得了。
史今:我都记得。象只被骂晕的小狗,总找不着昨天埋的骨头,还总在找。
[他忧伤地笑笑,许三多满足地笑笑,恨不得摇摇并不存在的尾巴。
史今:未经许可,把你练成今天这样……也不知能不能让你更幸福。
许三多:是好事。
史今:希望是好事。……三多?
许三多:嗳。
史今:从下榕树到今天这样,因为必须得这样。现在要走,因为必须得走。三
多,穿这身的人,选择了这种生活,既然到了要走的时候,爬都能爬回
家乡。你说,一个破包挡得住吗?
[许三多怔着,刚燃起的希望一点点灭掉,而且比原来在一个更低点,被打
击得失去了所有的斗志。史今硬着心肠瞪进他的眼睛里,看着他眼里出现
与其年龄极不相称的哀伤。
许三多:骗我!总拿我当笨蛋!骗我好好活,骗我有意义!有什么意义?我又做
错了!把你都挤走了,就这个意义…我不想做尖子,做尖子好累…人都
走光了,夸你的人越来越多,想跟你说话的人越来越少…我想做傻子…
大家都跟傻子说话…傻子不怕人走…他不伤心…
[前半截在站着嚷嚷,后半截坐倒了嘟囔,几个兵轻手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