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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也没料到这丫头竟能这样死不认帐、张口瞎话!
薛池又变脸回来,方才那个撒娇的痴女儿瞬间不见,她抿了嘴笑,大大方方的道:“方才心急之下失了分寸,母亲教的,我往后一定改了。”
太夫人环视一周,淡淡的道:“你们看看,这传的叫什么话。‘个个都身高九尺,铜皮铁骨,能倒拔杨柳树,脚踢山石崩’?天生异相的人不是没有,也不能这般个个都是,那不成了萝卜白菜了?”
几个年纪小一些的姐儿们都笑出了声来。
太夫人又道:“再说‘顷刻便砍下数百人头’,这也都是胡吣,刀口都得卷了,那里还砍得动?也就骗骗你们这些不知世事的。老四媳妇,偏你这般糊涂,还敢拿出来说嘴?!”
四夫人吓得一缩肩,嘴唇蠕动一下,想说“身高九尺”之类都不是自己说的,却又不敢。
太夫人严厉起来:“妩姐儿,你自小没养在府里,这次也就揭过了,却得记着,往后这样的谣言,不要说传,最好听也不要听!”
薛池忙站直了,恭敬的福了福身。
薛池已经被科普过:“被所有人知道被山匪掳去”=“丢失名节”=“自尽”,因此这桩事当然是不能认的。还好不管旁人怎么私心,太夫人总是喜欢风平浪静的,不停的给薛池递梯子,薛池自然得接住了:“祖母说的是!原是我们一路上路途枯躁无趣,好容易听到这么一桩事儿,虽也惊吓,却也当奇闻来说道,便传得益发离谱了。谁想谣言传到了孙女自个身上。从此便知道是传不得的,下回再不敢了。”
太夫人见她神情自然,真像是在说趣闻一般,不由心中狐疑:难不成还当真是误传了?
却也不便此时多问,只看向伯夫人:“开席罢。”
伯夫人站起身应了声是,走向隔壁相连的小宴厅去,吩咐丫环婆子们上菜,又回来扶了太夫人入席。
众人都尾随着入了座,也专有个小丫头引了薛池过去坐下。
薛池顿时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她一转头,就看见自己对面坐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正愤恨的盯着自己。
这小姑娘有张圆圆的苹果脸,一对眼睛瞪得老大,身穿了桅子色蝴蝶穿花的宽袖襦衫,胸口挂着个项圈,项圈中间衔着块鸡蛋大小的羊脂白玉,成色极佳。两边腕上各戴了两只白底上飘了抹翠的美人镯。看颜色,这四只镯子都是在一块整玉上起出来的,美人镯都是做得细细的,略有些大,戴着晃晃荡荡的,两只镯一撞,声音是清脆好听了,却极容易碎的。
美人镯这样的戴法,做的时候一般不会用多好的玉质,只是选用些颜色俏丽的罢了。
但这小姑娘的四只镯子玉质粗略一看,都是通透温润的,可见她极受宠爱,这样的手镯对她来说不算什么,碎得起。
薛池这么一想,就给这姑娘对上号了,大约是伯夫人唯一的嫡女,四姑娘融妙。薛池微微一笑,心道:你瞪你的,我无所谓。
大约是知道别人的恶意愤恨都是冲着原主融妩来的,薛池感觉像是被人隔着大棉被拍了两下似的,不疼不痒。
却不知这副样子落在太夫人眼里,更高看了她几分。
都是一个姓的,也没有男女避讳,融语淮正坐在一边,他侧过头对融妙低声道:“好生用膳。 ”
融妙扁了扁嘴,低下头去用筷子拨米粒。
伯夫人一面替老太太布菜,一面分着心注意着这边,看见长子稳重,唇角的笑意不免带上了一丝骄傲。
一顿饭安静的用完,太夫人乏了要歇息。伯夫人淡淡的对薛池吩咐:“你先回去歇着,过两日我再问你话。”薛池应了一声,随着信娘回了莲华小筑。
一路上信娘默然不语,不时的侧头打量薛池。
薛池忍不住扑哧一笑:“看什么?难不成我今日比平常更美了几分?”
信娘摇头:“不是!”
又连忙摇头:“不是说姑娘不美……”她侧头看了看周围的下人,闭上了嘴。
薛池得意的偏了偏头,咯咯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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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夫人的心情却与之相反,她束手静立在一边。
太夫人只当没看见她似的,闭眼躺在软榻之上,大丫环翡翠正在轻而缓慢的给太夫人捏着腿。
再过一阵,就到了婆子媳妇子们来向伯夫人回事的时候了。这十几年来,每日早晚两次理事,伯夫人从未误过半刻,总是端坐上方。
而今日,伯夫人偏头看了看沙漏,心中又苦又涩。等到了时候她还没回自己的院子理事,怕会引发无数的揣测……尤其今日又是小曹氏归来的日子。
可她一言也不敢发。
太夫人突然略动了动,眼睛也没睁开,只是抬起手摆了摆,翡翠便立即停了手,安静的退了出去。
伯夫人心中微微收紧。
太夫人冷淡的缓声道:“芝华,你今日是昏了头了?!”
伯夫人头垂得更低了些。
太夫人睁开眼睛,目中难掩失望:“我虽是你婆婆,这许多年可曾亏待过你?”
伯夫人忙道:“母亲待媳妇胜过亲生母女,媳妇再亏了良心,也不敢说您亏待了我。”
太夫人摇摇头:“不,在你心里,总认为我是亏待了你的。纵然我再如何偏帮你,你也觉得当年我点头迎了她进门,就是亏待了你!”
第19章 往事
伯夫人低垂着头,紧紧的抿着唇,两只互握的双手由于太过用力,指节发白,可见她心中极不平静。
太夫人目光一厉:“可当初点头迎她进门,你是应允了的。”
伯夫人呼吸一重。
太夫人一声接着一声:“你若拼死不许,融家勉强不了你,你是为何点的头,可曾忘了?”
伯夫人红了眼眶:“儿媳……不得已……”
“只有你不得已?……你是为了你曹家不得已,可何曾体谅过我这个老婆子的不得已,何曾体谅过我融家的不得已!”
言语诛心,伯夫人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儿媳没有……!”
太夫人目光渐渐黯淡下来:“虽让她进了门,在族谱上添了她的名字。可我并没老糊涂,深知嫡庶有别。你是嫡妻,进彰就应该敬重你。乱了嫡庶,便是委屈了嫡妻,更是乱家的根源。因此你几番挑事,我总偏帮于你。可不曾想你如此癫狂!十八年前那碗毒粥,我认了是她下的毒,可——真是她下的?”
太夫人提高的尾音,像是一块巨石重重的砸到了伯夫人胸口,她面色一变,又勉强的维持住了平静:“母亲,这是什么意思……人证物证俱在,盖棺定论的事。”
太夫人摇了摇头:“物证?当年买过鸢尾毒的,众人只道是钱婆子,却不知还有李婆子。钱婆子说是掺用少量来调香驱蚊虫,李婆子可是——至今不知缘由……难不成她也会调香?她儿子后头当了掌柜,据说是亲家太太名下的铺子,你可去问问,她买了做甚?”
伯夫人脸色越来越白,最末白得像张纸,她艰难的道:“……还真是不知,如今她已经不当差了,改日进府来请安,媳妇再问她一问。”
她这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样子,让太夫人失望之中也升起了几分怒气:“再说人证,当年反咬莲华一口的果儿,按说是功臣,也该奖赏。如今却在何处?”
伯夫人像失了力气一般,往后一坐,勉强的用手撑住了身子。
然而太夫人此番却毫不给她留情面,冷然的吐出一句:“可怜西郊埋尸骨。”
到此时,再无一丝侥幸,伯夫人牙齿格格的打颤:“媳妇,媳妇不是真的要害您……”
太夫人点头:“好了,我既然当年选择了装聋作哑,今日也并非要翻了旧帐,将你关上十八年。”
伯夫人的手贴在石砖上,地面冰凉的温度从掌心一直传到了她心里,头上的步摇滑落半截,她却无心去扶正。平素总是有些刚烈飞扬的浓眉无力的耸拉着,面容瞬间苍老而疲惫,不知觉红了眼圈,两行热泪滚滚而落。
太夫人看她这模样,不免也有两丝悲戚:“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受过苦的。如何不知道你的心思?当年顺着你,为融家埋下隐患,时至今日,我不叫你拉下脸去奉承她,总算有妩丫头在,就算伯府被下几分脸面,总不会伤及根本。可你,却偏偏要向妩丫头下手!”
伯夫人连忙摇头:“没有,母亲,我没有!”头上那只步摇终被甩落,在地上几个翻滚,拇指大的一颗红宝石碎成两瓣,骨碌碌的落在一边,暗红的光泽,像两滴血泪。
但伯夫人只顾着膝行了两步,抱住了太夫人的两膝,着急而诚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