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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它停止了运动,但是那尿壶之中久违了的沙哑声音却传了出来:“嘿嘿,小哥,你很伤心是么?”
这个声音听上去似乎有些讽刺,但是却掩盖不住一股疲惫,张是非没有说话,依旧低着头一动不动,那夜壶见张是非还不答话,也没像之前那般的恼怒,只见它继续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不好受吧,嘿嘿,我早就料到了,在那吴……天杀的命运来到这里的那一天我就料到了,你不会有好下场。”
经过了漫长的睡眠,与钻心的痛楚之后,又一次听到了命运这个词后,总是张是非心中一片空白,但是他也如同条件反射一样轻微的颤抖了一下,但是,却依旧没有言语,而那只夜壶似乎也发现了他这的这一轻微的动作,便嘻嘻的笑了笑,然后用尖锐沙哑的嗓音对着张是非说道:“怎么样,要不要跟我合作,放我出来,我可以帮你找到他,而他应该对你也没有防备,你加上我,咱俩联手干掉那个娘贼的命运,然后我还可以帮你救活你那小美人儿,如何?”
张是非动了,只见他听到了这夜壶的话后,竟然抬起了头望了望那夜壶,而那夜壶中的太岁顿时大喜,心想着八成这次可真有戏了,想想它被封在这只尿壶之中也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月,如今终于要重见天日,它又怎能不欣喜?
可是它却不知道,此时除了张是非之外,那小小的木屋之中,似乎还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它。
而出乎意料的是,张是非只是茫然的望了望这只夜壶,然后竟又低下了头,还是一句话都没说,那夜壶不想好不容易盼来的机会,竟然又是一场空欢喜,于是它便慌忙说道:“难道你就不想报仇么?难道你就想这么被玩弄?难道你就不想……不想救你心爱的女人了么?”
沉默,张是非沉默了,而那夜狐见这小子竟然好像是块儿榆木疙瘩一般一动不动,不由得控制不住发起了怒来,只见它对着张是非吼道:“废物!你真就是废物,废物师父教出来的废物徒弟,就跟你那废物师父一样一点骨气都没有!亏了老子用这么多年攒下的气用来跟你说话,活该你……等等,嘿嘿,你是不是心里还有期望呢啊?”
那只夜壶骂了几句之后,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以至于话还没有骂完,竟突然语风一变,然后嘿嘿嘿的冷笑了起来,只见他对着张是非说道:“我告诉你,不管你心里想的是什么,也不管你的心到底死没死,这话都要跟你讲,你以为现在是真实的,其实虚假依旧存在,不要以为那个只懂睡觉的家伙会帮你,告诉你吧,他一直在骗你!从你到这里开始,就注定了要一直活在谎言之中,其实他根本就不是什么陈抟,我才是真正的陈抟!明白么?只有我才能帮你!!相信我,把我救出去,我会帮你搞定一切……”
这只夜壶一直在喋喋不休的唠叨着,可是那张是非却还是无动于衷,那只夜壶似乎也发现了现在的情势有些棘手,于是它便强忍着心中的不快,然后把语气又软了一大截儿,只见它对着张是非说道:“看你不说话,是不相信我么?这也难怪,你肉体凡胎,始终看不清真相,好吧,那我就跟你解释一下,来证明我的话才是对的,我们的事情要从那千年前……”
“你,能不能安静一些?”张是非终于开口了,只见他面无表情的望了眼那只夜壶,而那只夜壶见张是非终于开口说话了,心中顿时大喜,只道是这小子终于动心了,如此的机会,它哪能放过?只见它慌忙对着张是非说道:“你终于开口了,相信我,给我些时间,我会告诉你真想,怎么样?”
张是非摇了摇头,虽然他的心中一片空白,但却也不想听这只尿壶跟自己废话,他现在只想安静一会儿,什么真相什么谎言,似乎都跟他没有了关系,这尿壶本来就是一屁俩谎儿的主,况且张是非就连自己的事情都办的一团糟,又哪有什么闲心去顾及千年之前的陈芝麻烂谷子呢?
很可笑,越是逃避谎言的人,却越是容易遭遇谎言。
见那夜壶似乎还是不想安静,他便拖着虚弱的身子,慢慢的像林中走去,他需要安静,需要什么都不想,走入了竹林之中,只留下了一只夜壶在身后不住的骂爹骂娘,那只夜壶见到张是非竟然如此的不上路,便再也控制不住,阴毒的语言不断冒出,似乎要把千年来所受的委屈爆发一般。
身后的骂声越来越远,张是非已经走入了竹林深处,竹林就像是一个迷宫,一个灯火通明的迷宫,但是现在的张是非眼前,却是模糊的一片灰白,就好像是年幼在家里床底下翻出的黑白电视,打开一看,尽是雪花般的光点,在竹林所散发的光芒映照出了张是非眼中的迷茫,以及他脸上那条触目惊心的黑色泪痕。
张是非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他的心中并不是空无一物,那些疼痛虽然已经不在,但是留下的,确是无尽的空虚,他就像是个游魂一样徘徊在这片竹林之中,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眼前俨然出现了一潭亮闪闪的泉水。
在张是非的眼中,这片泉水,也是灰色的,就好像水泥的浆液一般,在那泉水边上,张是非见到了一个自己不知应当恨还是应当原谅的妖怪。
燃西,它也一直坐在这里,一动不动的望着水面上的倒影,而张是非出现之后,它却抬起了头,两个渊源极深的宿敌,此时隔池对望,面面相觑,他们本以为,当再见之时,彼此的心中都会充满了感慨,但是此时相见,它们的心中却出奇的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原来,这个世界上并不只有单纯的黑与白,黑与白的边界,还是有灰色存在的。
而这世界上,黑和白的边界是那样的模糊,万物皆有因果而生,又由轮回而灭,天道循环,不曾变更。
只有执着随缘化业,如影随形,只生不灭,衍生诸般痛苦。
天之苦,苦受寒风三千雪,地之苦,沧海桑田数百峰,人之苦,难晓因果陷迷雾,兽之苦,苟延虚度是一生。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物,都像是黑与白的交融一样模糊不清,人也可以是妖怪,同样,妖怪又可以像人,也许天底下万物同根同源,本是一回事,只不过是当初我们所看不见罢了。
当一切繁华落尽之时,所谓的善于恶都尽数消失之时,只剩下了两个苦命的人,他们的命运不尽相同,但最后却又殊途同归,得到了一般的下场。
无论是‘善’,或者是‘恶’。
燃西望着那张是非,良久,它终于先说出话来,很讽刺,时间虽然夺走了它的容颜,却没有夺走它的声音,它的生意依旧像是出林的百灵般的动听,只见燃西对着张是非说道:“你来了。”
张是非没有说话,只是席地而坐,然后也学起燃西一样看着自己在玉溪之中的倒影,玉溪的水面没有一丝波澜,就好像是一面镜子,张是非曾经无数次的望着自己映在水中的样子,但是却没有一次,是如此的落魄。
面黄肌瘦,颧骨高高的隆起,浓重的黑眼圈,就连眼眶也微微下凹,一道十分扎眼的黑色泪痕,张是非的眼中,只剩下了黑白灰三种色彩,所以,这道泪痕,十分的醒目,张是非静静的望着自己,好像是在思考着自己的人生。
他望了许久,这才抬起了头,下意识的向燃西望去,他发现燃西此时也在望着自己,他们的心中,也许都有话要说吧,就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张是非望着它的眼神,一时间竟然有些害怕,那是多么可怕的眼神,不像是自己这般的空洞,反而充满了执着,所以,张是非又低下了头,继续去面对这自己在水中的倒影。
他们的遭遇何等的相似,但是心境又是如何呢?张是非望着燃西,他很清楚,明晚的黄昏,就是它的丧命之时,他们其实都一样,张是非觉得自己的心已经死了,心死和身死,又有什么区别呢?张是非想到了这里,竟然自顾自的说道:“你可曾后悔么?”
你可曾后悔么?张是非望着自己睡眠之中的倒影,这句话像是对燃西所提,也像是在对自己而问。
至于它为什么要问这个,也许是他现在也没有答案吧,也许是因为他的眼前,就像是所见到的一般氤氲,似乎,这是他对燃西的质疑同时,也对自己灵魂深处所发出的拷问。
听完张是非的话后,燃西也低下了头,一边看着水面,一边自言自语道:“我后悔,后悔上天为什么不多给我一些时光?”
张是非没有抬头,只是叹道:“没有了希望,再多的时光又能怎么样呢?”
燃西听到他这句话的同时,眼神已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