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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渊虽不在并州,但是有曾任北部都尉的左贤王刘宣积极奔走,筹备复国之举。刘宣是匈奴族的耆老,此人的汉化程度也很深,“师事乐安孙炎,沉精积思,不舍昼夜,好《毛诗》、《左氏传》”,刘宣也曾到洛阳觐见武帝,被赐予赤幛曲盖,在并州汉、匈奴两族之间都很有声望。
刘宣眼看天下大乱,觉得复国的时机成熟了,于是秘密会晤匈奴贵族,说:“昔我先人与汉约为兄弟,忧泰同之。自汉亡以来,魏晋代兴,我单于虽有虚号,无复尺土之业,自诸王侯,降同编户。今司马氏骨肉相残,四海鼎沸,兴邦复业,此其时矣。左贤王元海姿器绝人,干宇超世。天若不恢崇单于,终不虚生此人也。”
“单于虽有虚号,无复尺土之业,自诸王侯,降同编户”这就是亡国之后全体匈奴贵族心中的痛,如今有希望恢复往日威权,当然没有人不同意。秘密会议的结果是众人共同推举刘渊为匈奴大单于,伺机起事。刘宣派出亲信呼延攸去邺城,将复国计划告之刘渊,刘渊因此更加归心似箭。
这就是刘渊诓骗成都王,返回并州的背景。
二、匈奴建国
为了达到归国的目的,刘渊使出过不了少诡计,但都没有得逞。直到王浚兵临邺城,成都王病急乱投医,这才纵虎归山。
刘渊所谓“二部摧东嬴,三部枭王浚”明显是在扯虎皮,事实证明东嬴公好灭王浚难除,王浚的王牌利器就是鲜卑骑兵,汉化了的匈奴面对粗犷原始的鲜卑人在军事上丝毫没有优势可言;不过刘渊也并非完全在说大话,当时匈奴的势力也并不弱小。
按《晋书》记载,当时匈奴左部都尉有万余落,右部都尉有六千余落,南部都尉有三千余落,北部都尉有四千余落,中部都尉有六千余落,合计匈奴五部有三万落。“落”是指小部落,匈奴五部总共有多少户多少人已经不可考,即使按一落五户、一户五人计算,当时五部也有人口七十五万人,按一户出一个兵丁计算,五部可筹集匈奴军队十五万人。
刘渊回到并州,直接就去了昔日匈奴的王庭左国城,刘宣等人正式推举他为大单于。刘渊招兵买马,二旬之间,已筹集军队五万人,都城设在离石。
等刘渊拥师数万,整装待发的时候,成都王已经顶不住攻势逃之夭夭了。
刘渊手里有了兵口气就硬,他嘲笑成都王说:“司马颖不用吾言,溃败逃亡,真奴才也。不过既然有言在先,我不可见死不救。”
刘渊说是要实践之前救邺城诺言,当即命令右於陆王刘景、左独鹿王刘延年等人率领步骑二万,做出讨伐鲜卑的样子。大军集合完毕却没有出发,因为刘渊在等人劝他收兵。
果然,这时刘宣等人就站出来了,他劝刘渊要分清敌我。刘宣说:“晋人无道,以对待奴隶的方式奴役我们族人,此前曾有右贤王刘猛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试图反抗,当年晋朝纲纪还没有松弛,所以右贤王事败身死。如今司马氏父子兄弟自相鱼肉,这表明老天爷已经抛弃了晋人,而将天命授予我族人。
“单于你是有德之人,连晋人也折服于你的风采,你应当领导我们复兴邦族,恢复当年呼韩邪单于的伟业。鲜卑、乌桓两族可以成为我们的盟友,我们怎么做抗拒盟友而拯救仇敌的傻事?
“如今老天示意我族代替司马氏,这是不可违背的天命。违背天命会有不祥,拂逆众心肯定难以济事,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单于你不要再犹豫了。”
刘宣这番说辞很有意思,因为没有一句是合乎事实的。
首先所谓分清敌我纯粹是胡扯,鲜卑与匈奴结下的仇怨一点也不浅,如今在漠北匈奴故土上纵横驰骋的就是鲜卑人。匈奴强盛的时候没少欺负鲜卑,如今鲜卑兵强马壮了,也并没有给匈奴好脸色看。刘宣的真心话不好意思说出口,其实就是鲜卑人太强大,惹不起,汉人内乱有机可乘,我们还是打汉人好了。
其次,刘宣在向刘渊呈说天命,而“天下有德者居之”这一套是中原士人的思维方式,刘宣的匈奴祖先可不信奉这个。尤其滑稽的是,刘宣呈说天命的结果竟然是“复呼韩邪之业”,需知当年呼韩邪单于并没有天命所归,他始终只是汉朝皇帝的北部藩臣而已,所以刘宣的话是有矛盾的,如果匈奴只是想“复呼韩邪之业”,他们就应该离开繁华富庶的中原,挥师北上去打鲜卑,夺回祖先的土地,而不是向南进发,与汉人为难。
由此可知,刘宣他们并不是要恢复匈奴故国,而是打算在汉人的土地上建立一个新的政权,甚至取代司马氏成为天下人的共主。
如果他们是纯粹的匈奴人,则根本不用顾忌“受天明命”那一套,天子兵强马壮者为之;如果他们是汉人,也可以学习陈胜登高一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偏偏他们是汉化的匈奴,夹在中间不尴不尬,刘宣等人是读《毛诗》、《左传》等典籍长大的,吸收并且已经认同了儒家那套关于“天命”的说法,一说起称王称帝马上联想自己祖先的积德够不够。结果刘宣脸皮不够厚,忘不了自己的蛮族出身,追溯祖宗八代只有呼韩邪单于最拿得出手,于是就把呼韩邪推了出来,说出如此一番不伦不类的话。
相比于刘宣,刘渊的脸皮可厚多了。听罢刘宣的话,刘渊点点头,说:“祖爷爷(刘宣辈分很高)所言甚是,不过——既然可以作崇山峻岭,我何必又去作区区小土坡呢!自古帝王出生可没有固定的区域,大禹是个西戎,周文王是个东夷,但他们都因为有德而得到上天授命。如今我有军队十余万,都可以一当十,擂着军鼓南下讨伐晋国就如摧枯拉朽一般,上可以一统天下,成就与汉高祖比肩的伟业,下不失割据北方,作魏武帝曹操;呼韩邪单于区区藩臣,何足效仿?
“我虽然受天明命,但是晋人未必跟从。刘汉王朝曾统治天下四百年,恩德结于人心,百年前昭烈皇帝刘备凭借人心所向,崎岖于西蜀群山之中,以一州之地与中原抗衡。我是汉王室的外甥,并且我的先祖曾与汉朝皇帝约为兄弟,如今兄亡弟绍,由我来继承汉室江山,这不是蛮合适的嘛?
“所以,我们新的国号就叫‘汉’,向天下人表明我是汉王室后人,收拢人望。”
从这番话可知,在刘渊眼里呼韩邪单于算是没出息的,刘渊巴不得自己是汉人,真的姓刘,最好真的是汉王室后裔。如果此时汉高祖刘邦与冒顿单于同时显灵,估计刘渊就背宗忘祖,直奔汉高祖而去了。
刘渊将都城迁回左国城。刘宣等人请他称帝,刘渊说:“当今天下未定,且可学高祖,先称汉王。”于是设坛在南郊祭天,刘渊发布诏书自称“汉王”,大赦境内,改元元熙。刘渊那诏书令后人忍俊不禁,因为他腆然以汉室后裔自居冒认祖宗,开口闭口“我太祖高皇帝”“太宗孝文皇帝”“世宗孝武皇帝”云云,对于匈奴祖先则不着一字——刘渊似乎忘记了,这些他要冒认的祖宗是他真正祖宗的世仇,曾杀得他真正祖宗亡国亡种,几乎灭绝。
因为冒出这么一个莫名其妙的玄孙,汉高汉文汉武等人的神位消失了一百多年之后,又出现在人间的太庙里。刘渊太庙里供奉的刘姓皇帝,估计是史上最全的,除了两汉的三祖五宗,连蜀汉的昭烈帝刘备与后主刘禅的神位也都在。刘禅客死他乡没有谥号,刘渊做主追谥他为“孝怀皇帝”。
一年前张昌在荆州起事的时候就曾借用了刘汉的名号,一年后相似的事情又在并州发生,由此可见两汉王朝在人们心中的分量,“汉”这一个朝代的国号最后成为我们民族的称谓,并非偶然。
并州原是东嬴公的势力范围,突然冒出个汉国汉王。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何况刘渊还是成都王的党羽。
东嬴公向并州北部的鲜卑拓跋部借兵围剿刘渊。鲜卑拓跋部从曹魏时期开始就向中原称臣,此时在名义上还保持着臣服的姿态。当时拓跋部分为三部,分别居住于幽并两州,东嬴公接触的那一部首领是拓跋猗戦,北魏建立之后他被追认为魏桓帝。
拓跋猗戦与东嬴公夹击刘渊,大败匈奴于西河、上党两郡,但在鲜卑人退却之后,东嬴公独立面对刘渊,则连遭败绩。当年十二月,东嬴公派将军聂玄讨伐刘渊,双方战于中部匈奴所在的大陵,聂玄大败而归;刘渊派养子刘曜进攻上党郡,得泫氏、屯留、长子、中都等县邑。
次年,刘渊进逼晋阳,东嬴公再次向拓跋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