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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陇西王即将引祸上身的紧要关头,祭酒丁绥劝司马泰冷静,他说:“公为宰相,不可轻动。且夜中仓猝,宜遣人参审定问。”这一劝救了陇西王的性命,司马泰最终没有出兵,从而躲过一劫。
大概以为主动权在自己手中,汝南王不曾想到楚王竟然也会反戈一击。所以当公孙宏、李肇领着禁军包围府第,鼓噪呐喊的时候,汝南王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十分不理解。当时他并没有到束手就擒的地步,惠帝给他的一百骑兵和一千亲兵都还在,帐下督李龙对汝南王说,外面这些人来者不善,请求命令发兵拒敌。汝南王慌得六神无主,不置可否。
没多久,公孙宏等人展开攻势,禁军爬上府院的围墙,占据了制高点,张弓搭箭,另有一部分禁军已翻墙进入府内。汝南王一看这架势,也知道大事不妙。他很吃惊,对公孙宏说:“吾无二心,何至于是!若有诏书,其可见乎?”
公孙宏一听,这老头果然昏聩,死到临头了还没有认准冤家对头,还以为他们是宫里派来的。公孙宏这人也跋扈得厉害,他已经决心血洗这个府院,所以有诏书也不拿出来,对于汝南王的质问他置若罔闻,只冷着脸命令手下进攻。
这时汝南王的长史刘准说:“观此必是奸谋,府中俊乂如林,犹可尽力距战。”可这时为时已晚,战斗呈一边倒的趋势,不多时,汝南王司马亮以及长子司马矩都被生擒。汝南王很委屈,他仰天叹息:“我之忠心,可剖示天下也,如何无道,枉杀不辜!”
依着公孙宏的愿望,汝南王最好死于乱兵之中,却没想到是被生擒,这就有点棘手了,公孙宏虽然是个狠角色,但是让他去亲手加害这位皇帝的叔祖、司马家的亲王、朝廷的宰辅,他毕竟还是胆怯。
他都不敢,手下人更加不敢了,于是汝南王父子被安置在一辆车旁坐着,公孙宏派人去请示楚王。
这一去时间比较长,等到东方既白天都亮了,请示的人没回来;日脚一点一点移向正中,请示的人还是不见踪迹。当时是六月,骄阳似火,汝南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太阳下暴晒,让人看了不由心生怜悯,有士兵把汝南王安置到阴凉处,还有人给汝南王打扇子遮阳。
公孙宏心里焦躁无比,他不知道楚王会下怎么样的指令,万一楚王要与汝南王和解,那他以后就危险啦。想到这,他又不禁有点后悔,不该掺和进这权力之争。
将近晌午的时候,楚王那边终于有回应了,来人老远就大声叫喊:“楚王有令,能斩司马亮者,赏布一千匹。”
公孙宏闻言,大舒了一口气。“赏布一千匹”这个诱饵分量可不轻,看来楚王是铁了心要取汝南王性命的。要知道晋朝承接乱世,币制混乱,铜钱等货币并不被人信任,很多场合大家还是以粮食布匹等实物来进行流通交换,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讲,一千匹布是笔天文数字般的财富。东晋初年,整个晋朝国库的储备也不过四千匹布,东晋元帝悬赏石勒的首级也是一千匹布,汝南王的人头与敌酋同价。
利益当前,那些禁军士兵露出了狰狞本相,打扇遮阳的温馨场面瞬间变脸,一群士兵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将汝南王司马亮和他的长子司马矩乱刀砍死。
汝南王父子的尸体惨不忍睹,“鬓发耳鼻皆悉毁焉”,尸体被随意弃置在府第北门处的墙边。
就在公孙宏等人进攻汝南王府的同时,清河王司马遐也领着禁军直奔太保官邸。
与汝南王一样,卫瓘对迫在眉睫的无妄之灾也一无所知。当清河王手里拿着圣旨出现在官邸门前时,卫瓘和他的三个儿子卫恒、卫岳、卫裔,还有五个孙子围坐餐桌,一家人其乐融融,正在吃饭。
清河王是一个“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人物,据说他“美容仪”,幼年表现出色,所以“武帝爱之”,可惜他“长而懦弱,无所是非。性好内,不能接士大夫”。因此在这次收捕卫瓘的行动中,清河王只是名义上的总指挥,真正的决策权在他的助手右军督荣晦手里。
楚王给清河王配上荣晦这样的助手是别有用心的。荣晦与卫瓘有旧怨,当年卫瓘担任司空的时候,荣晦是他手下亲兵的帐下督,后来因为犯了过失,被卫瓘斥遣了。荣晦是睚眦必报的小人,一直耿耿于怀。楚王派他去收捕卫瓘,那是借刀杀人。
所以当时的情况是局中局,荣晦是楚王手中的一把刀,楚王又是贾皇后手中的一把刀,大家都提着寒刃屠戮弱者,谁都不是无辜的。即使是如今已沦为的案上鱼俎的卫瓘,在二十多年前也使过借刀杀人的诡计。
那是魏曹景元四年(公元263年),蜀汉灭亡不久,攻灭蜀汉的两大功臣邓艾与钟会,还各自带着军队驻扎在成都。邓艾这人绝对是个人才,但是他的为人处世远逊于他的治国才能。邓艾居功自恃,与同僚关系很僵,这个缺点虽然惹人讨厌但不致命,致命的是他竟然忠诚过度,擅自承制拜官。钟会一直盘算着要造反,因此他趁机向司马昭污告邓艾谋反。
同行是仇敌,司马昭立刻命令监军卫瓘逮捕邓艾父子,用槛车押送到京城来。
邓艾被捕,钟会没了心腹大患,马上原形毕露造了反,但他的叛乱随即被卫瓘讨平。卫瓘诛杀钟会后,控制了蜀中局势,当时邓艾还在押解的途中,许多邓艾的老部下纷纷替主帅叫冤。卫瓘当然明白邓艾是冤枉的,但是,当初污蔑邓艾造反他也有份,卫瓘担心邓艾日后会报复,于是决定斩草除根。
邓艾有个老部下叫田续。当初邓艾进攻江由,田续领着队伍没有及时跟上,差点被邓艾斩首。卫瓘知道田续怀恨在心,特意派他去追赶邓艾的槛车,悄悄地示意说:“可以报江由之辱矣。”结果邓艾父子被田续杀害在绵竹三造亭。
卫瓘杀了邓艾之后,心里也曾后悔。同朝为官的杜预在谈论此事时,批评说:“卫伯玉(卫瓘字伯玉)的结局堪忧!他身为名士,居于统帅之位,既没有德政,又不能御下以正。《周易》上所谓的‘小人而乘君子之器’,卫伯玉难逃此责,情何以堪?”
卫瓘回朝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杜预忏悔,但是大错已经铸成,无法补救。
杜预的预言在二十八年后应验了。
公孙宏收捕汝南王是靠蛮力强攻,虽然是作恶,倒也不失磊落;相比之下,荣晦则完全是小人行径,他收捕卫瓘靠的是骗。
卫瓘与汝南王一样,也有一千亲兵在府内护卫,荣晦在大门之外,大声宣读楚王写的假诏书,要求卫瓘交还太保的印绶,免官回第,并一再保证不会伤害卫家人性命。
卫府中人都觉得事情诡异蹊跷,怀疑荣晦手中的诏书有假,都劝卫瓘发亲兵抵抗,等天明后把事情搞清楚再投降也不迟。他们说:“礼律刑名,台辅大臣,未有此比,且请距之。须自表得报,就戮未晚也。”而卫瓘犹豫不决。
正在僵持间,卫瓘的儿子卫恒发现禁军中有一个亲戚。这个亲戚叫何劭,是前太傅何曾的儿子,何氏父子因为生活奢侈而青史留名,实则人品也很差。何劭的女儿嫁给卫恒的哥哥,卫恒透过墙孔向何劭悄声询问凶吉,何劭明知卫家这次凶多吉少,却偏偏不说。卫恒素来有名士气质,以为这次不过又是免官,免官就免官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卫恒回到饭桌前,继续吃饭,卫瓘下令打开府门。
清河王等人涌进府第,荣晦站在中门下,再次宣读诏书,再次保证了只是承诏免官。
荣晦收走了卫瓘的印绶貂蝉,随即他脸色一变,严令卫瓘带领家人搬出府第。荣晦明显是有备而来的,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上面抄录着卫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姓名。荣晦逐一点名,发现缺了两人,原来卫恒的幼子卫玠从小体弱多病,那晚他在哥哥卫璪的陪同下在外就医,兄弟俩得以幸免于难。
结局虽然不是大圆满,但谅那两个漏网的小孩子也兴不起什么风浪。荣晦一挥手,上来一堆士兵,两个挟持一个,把卫家人捆绑起来。
这时卫家的亲兵已经被控制,卫瓘的从僚们也都已投降。荣晦无所顾忌地露出了青面獠牙,他纵使士兵洗劫了卫府,然后,荣晦把卫家人拖拽到东亭道北围守,就着清风明月,不论老幼,全部斩首。
四、过河卒子
洛阳城笼罩在肃杀悲凉的气氛之中。
半年之内,前后三位辅政大臣遭罹灭门惨祸,这是闻所未闻的事情。作为两次政变的直接指挥者,楚王司马玮的声威在这一晚达到了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