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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起兮云飞扬-第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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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的北头搭着一张小床,大概老人就睡在这里。再看里间:有一张略新的大木床,一只四方的旧衣柜,沈利司和媳妇一头一个,斜躺在床上。屋内昏暗,小木窗低矮,隐约能看清东南角有一个大囤,里面大概装的是一家人的口粮。沈利司欠了欠身子,招呼道:“智生!是你来了?”老妇人翻翻白眼,嗔怪道:“人家来了,你也坐起来说话,象个坐月子的老娘们!您这个哥还给咱买了二斤红糖呢。”沈利司愧疚道:“智生!叫你花钱了!到家来还拿啥东西?不拿东西我就不管饭了?”郑智生道:“我这是给小侄买的,你不能再见外吧?”沈利司欣喜道:“我儿子长得胖呼呼的,可富态了,你过来看看。”说着掀开被窝,露出儿子的小脸来。
郑智生走上前来,没看清小孩的长相,却被沈利司的样子吓了一跳:只见沈利司两眼淤血,眼眶青紫,头肿得象个西瓜,一脸新结的伤疤。郑智生吃惊地问道:“你、你这是咋治的?”沈利司沮丧道:“别提了!就是那夜从你家回来的路上滑倒摔的。”郑智生不信,问道:“咋摔这么狠呀?”沈利司若无其事,轻描淡写,调侃道:“唉!娘里个屌,该我倒霉,回来的路上,碰上鬼打墙了。”郑智生诧异道:“鬼打墙?你细说说,这到底是咋回事呀?”沈利司神秘地道:“我从你家出来,一出庄,就看到一条笔直的小路直通沈塘。我想,走原路得绕个大弯子,既然这里有路,咱就走吧!谁知没走出多远,就一头栽进了沟里,幸亏天冷,把沟里的水冻实了。要不,没准把我给淹死了。”郑智生替他后怕,后悔道:“早知道我送你回家了。”沈利司笑道:“你送我不还得回去吗?路上还不够叫我担心的。净提这倒霉的事干啥呀?不提了。娘!郑智生也不是外人,您把那只红公鸡杀了,俺弟兄俩喝上两盅。”利司娘迅速偷瞥了郑智生一眼,两手一抄,沉下脸来,抢白道:“你他娘里个浪屄!喝两盅、喝两盅,就知道喝两盅,家有万贯家产,也不够你这么作害的。你媳妇刚生完孩子,家里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你还天天这么胡混,还没忘了喝酒,过天喝你娘里个屄的西北风去。家就这么一只大红公鸡,我还指望它打鸣呢!你也算计着给我杀吃了。”郑智生一看这阵式,忙说道:“别瞎忙了,我吃罢晌午饭了。”沈利司微皱眉头,冲郑智生尴尬地笑笑,难为情道:“你别在意,家里忒穷……”郑智生笑道:“哪家不是这样?有几个过得象邵盼头家那样的日子?”
利司娘突然两眼放光,拍拍手道:“可了不得了,我的娘也,可了不得了,这话可叫你说对了,老天爷真是有眼,又出来一个说实话的!人家邵东家过的那是啥日子呀!跟神仙能差多少?人家真是‘良田千顷,高楼万丈’!谁嫁到他家里,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穿不完了绫罗绸缎’!俺娘家侄子在他家跑跑腿,吃得都是大鱼大肉、山珍海味,手里还不断零花钱。说起他家来,真是……”沈利司终于忍不住了,涨红了脸吼道:“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不说话能当哑巴卖了你呀?不管啥事,就是没个眼色,家里来回客,你瞎唠叨个啥呀?还不够烦人的!你就不能出去找几个老嬷嬷拉呱去吗?也知不道人家烦!”利司娘一愣,讪讪地翻翻眼,冷笑一声,咬着牙道:“我知道你烦,俺能知不道你烦呀!打你爹一死,我就知道你烦我,烦得鼻子眼里滴醋。早干啥去了?二十五年前你咋不烦我呀?早知道是这样的熊货,下生时我狠狠心,一屄夹死你了,省得这会看你的脸色过日子。你烦,我还烦呢,要吃没吃,要喝没喝,我烦有啥办法?我烦,我朝谁说去?你冲我咋呼啥呀?有本事出去挣来万贯家产,你娘我也跟着你享两天清福,那才是孝顺孩子!有能耐出去挣钱去呀?你冲我咋呼啥呀?守着外人,显你有本事咋的?你他姥里个屌,喝唬起老娘来了。”也不理郑智生,抄手缩脖,气昂昴地径直出门去了。利司媳妇躺在床那头,偷看了郑智生一眼,羞得红了脸。沈利司脸色极为难看,嘴角抽搐,鼻翼翕动,把头扭向一旁。
郑智生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尴尬极了。须臾,他咳嗽了一声,低声朝沈利司问道:“利司哥!你这伤到底是?”沈利司忙冲他使了个眼色。郑智生看了一眼正给孩子喂奶的利司媳妇,突然省悟。郑智生又闷坐了一会,百无聊赖,屋内气氛十分压抑。郑智生起身道:“天也不早了,我还有点别的事,得到渠阁集去一趟。利司哥!咱弟兄俩改天再拉呱吧。”沈利司干巴巴地说道:“中!那我就不留你了。那件事我过天就去打听,你别着急,这也不是立马就能办到的事。”郑智生点点头,笑道:“我知道!这事急不得。”说罢告辞,起身走了。刚走出大门,只见利司娘正站在向阳的屋檐下伸着头与几个老娘们叽叽咕咕,说得眉飞色舞。见郑智生过来,利司娘招呼道:“他哥!吃罢饭再走吧?”郑智生见那些老娘们齐刷刷地用异样的目光瞅他,不禁薄脸羞得通红,喃喃说道:“不了。大娘!我到渠阁集还有点事,我先走了。”说着,象逃跑一样,慌忙踏雪走了。
一个围着红头巾挺着大肚子的小媳妇,望着郑智生的背影,问道:“大娘!这是谁呀!以前咋没见过他呀?”利司娘眼皮一耷拉,瘪嘴一努,不屑道:“谁知道从哪里来的瑕包孩子!我也不认得。俺这个大儿子算是白拉扯了,打小就不跟我一个心眼,最疼他爹!庄户人家本份种地过日子才是正理,吃饱了撑的,净去交些狐朋狗友。他姥里个屌的,还不叫我说,我一说话,一张嘴他就给填个蚂蚱,说出话来能噎死人!都二十好几的人了,也没有大人心眼,还不服理料(教育),当娘的说你几句还不是该的?是向着你,还能害你呀?”未几,又咬牙切齿地怒骂道:“我日他祖奶奶,也不是我托节他,利司要能过上好日子,我回头朝下走。”小媳妇不客气地嗔怪道:“大娘!哪有你这样说话的?巴着自已的儿子倒霉!”利司娘鼓着小眼道:“这能是我巴他倒霉呀?我……”
突然,一个沙哑的粗嗓门喝道:“你巴谁倒霉?没事吃饱撑的?又在这里放啥的闲屁呀?”利司娘回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只见一个长得又黑又壮的高个女人,挑着两个各有一百斤重的大木桶,象黑铁塔一样站在当街,怪眼圆睁,横眉冷对,正是二儿媳妇姜红花!利司娘脸上赶忙堆下笑来,谄媚道:“没有,没有,没谁说啥呀!你不信,问问您这些婶子大娘,谁也没说啥呀!”姜红花脸上的横肉一哆嗦,瞪眼喝道:“不中,我听见了,你是说巴着我倒霉呢。”利司娘吓了一跳,顿时叫起撞天屈来,指天发誓道:“我的亲祖奶奶,谁要是说你一句,天打五雷轰,叫我不得好死,叫我下雨淋死、出门叫骡子踢死、上街叫大车扎死、天上掉鸡毛砸死、喝茶呛死、吃饭噎死、拌倒摔死,三伏天死了没人管,烂在屋里生肉蛆……”姜红花不耐烦地挥挥手,训斥道:“别在这里浊心我了,你刚才说巴谁倒霉呀?是说我还是说沈利光?不说实话,今个咱不能算完。这才几天不骂你,你头皮又发痒痒了?快说,我还等着喂猪呢!”利司娘踮着小脚跑上前去,殷勤地掸掸姜红花身上的灰尘,一脸媚笑,巴结道:“我那敢说你公母俩呀?我是说大熊东西他两口子。”姜红花鼻孔里“哼”了一声,鄙夷道:“谅你也不敢说我!软的欺硬的怕,就知道你不是个好鸟!别呆在这里放闲屁了,快给我烧锅煮猪食去。”利司娘迟疑了一下,姜红花眼一瞪,怪叫道:“咋啦!不想去吗?我还喊不动你?”利司娘心惊肉跳,慌忙道:“没有,没有,我没说不去呀!我这就去。”说着,虽极不愿意,又不敢不去,讪讪地低着头,跟着姜红花到前院给二儿子煮猪食去了。
利司娘是老绵羊、抓勾子的亲姑姑,娘家就在姜家集!利司爹去年死了,她跟大儿子沈司司过日子,却常到二儿子沈利光家干活。沈利司无姐无妹,仅他弟兄两个。兄弟沈利光本份老实,娶了一个媳妇,是钟堂石匠姜绍昆的大闺女!叫姜红花,长得五大三粗,脾气暴躁。
婆媳俩一走,几个老娘们拍手大笑起来,都说:“真是‘蚂蚁吃豆腐,一物降一物’!这个老嬷子就是不喜见人(不讨人喜欢),在大儿媳妇跟前是猛老虎,到了二儿媳妇这里,便成了老鼠。”小媳妇翘嘴不屑道:“这样的古怪老嬷子!就该有姜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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