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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又落了满院的花和叶,这才满意而去。
院门口蹲着一对石雕卧狮,是薛君山从别家搬来守宅。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手段,小满苦笑一下,随手拨弄那铜质门环,还没玩几下,只觉背后冷风阵阵,立刻闪身进门,哭笑不得道:“娭毑,一大清早你打我做什么?”
胡十娭毑打人一贯速战速决,哪里会开口。话音未落,笤帚又到了面前,小满身形一矮险险躲过,赶紧逃命,看到薛君山那间开了点缝,立刻扑了上去,惨叫连连:“姐夫,救命啊!”
门猛地被人拉开,一身笔挺洋服的薛君山迈出一条腿,身体尚在门内,低头抓着湘君亲了一口,随之将她推进去关上门,腰板一挺,那铁塔般的身躯立刻显出几分咄咄逼人,加上满脸黝黑,颇有钟馗的气势。小满躲在他身后,胡十娭毑也不好再追,收起笤帚气哼哼道:“小小年纪不学好,穿长衫多好看,我给你做那么多都不穿,每天搞得花里胡哨,像什么样子!”
薛君山笑眯眯道:“娭毑,我今天要见一个喝过洋墨水的大官,当然要穿得衬头点,您想吃卤腊味不,我等下带回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胡十娭毑自觉没趣,悻悻收手,一声不吭去扫院子,小满见险情解除,朝薛君山伸出大拇指,飞奔而去。
薛君山的吉普车停在门口,看得出来,刚刚胡十娭毑好好擦了一遍,薛君山回头看了她一眼,咧嘴一笑,把东张西望的小满拎上来。
小满把衣服整了整,凑过来嬉皮笑脸道:“姐夫,湘湘要吃德园包子。”
薛君山横他一眼,给他一个响亮的爆栗,啐道:“肯定是你又想去讨好她!”
到底在他手上吃过大亏,小满只觉背脊发寒,赔笑道:“今天去见谁啊?”
薛君山哈哈大笑:“想不想找个大kao山,以后在长沙城里横着走?”
小满心似漏跳了两拍,非常认真地摇头,薛君山脸色微变,嘴里不干不净骂了一句,冷冷道:“真不知道你们一家人脑袋里装的什么,一个比一个呆,要不是湘君,真想把你们全崩了算了!”
小满嘴巴一抿,转头就去开车门,薛君山一把揪回来,咬牙切齿道:“我好歹也是你的姐夫,难道会害你们不成!你待会别做声,要是坏了我的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今天湘湘的嘱咐言犹在耳,小满想起那惨痛的经历,不由得红了眼眶,薛君山顺手在他头上摸了摸,笑容满面道:“有个大官托我给一个年轻将领找个读过书的妹子,还说那人来头不小,而且能征善战,前途无量,湘湘刚好合适,做成了这个煤,我们走到哪里都不怕,懂不懂!”
小满只觉一颗心沉沉落了下去,缩在座位里不发一言。
南正路住着许多达官贵人,街上管得十分严,而且一大清早,还算有老长沙城安静祥和的样子,只是出了南正路就是另一番景象,街头巷尾一片狼藉,全是从北方逃难来的百姓,以老幼妇孺居多,简直惨不忍睹。
从卢沟桥事变以来,日军的飞机一直在长沙上空中嗡嗡乱叫,时不时丢炸弹,哪里有一处安全的地方,警报也没个准,该响的时候不响,不该响的时候乱响,弄得人心惶惶。胡刘氏的弟弟早逝,弟妹改嫁到湘潭,三年前不巧碰上日军轰炸,夫妻双双压在炸塌的房子里,两人的独女刘秀秀被胡刘氏接到长沙玩,逃过一劫,从此刘秀秀由她哥哥刘明翰带在身边,由胡家一同抚养。
想起刘明翰,胡小满不禁有些头疼,这个表哥不知哪来的蛮气,一定要自立门户,宁可住在湘江边的茅草屋也不肯跟他们住在一起,只可怜了刘秀秀,长得瘦骨嶙峋,还要每天做那么多活计,连一贯斤斤计较的胡十娭毑也看不下去,经常得空就颠着小脚送吃的过去。
见他东张西望,愁眉不展,薛君山嘴角一勾,笑容愈发冰冷,不管不顾,一路喇叭狂按,将车开得飞快,小满看出端倪,偷偷瞟他一眼,低头玩着自己手表,讷讷道:“姐夫,日本人打过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薛君山嗤笑一声,冷冷道:“按现在的态势,日军今年年底就能进长沙城,他们兵器精良,训练有素,玩命谁玩得过他们。跟你说明白吧,武汉守不住了,日军下一个目标就是长沙,我算过了,顶多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安置你们,等湘湘嫁出去,你们就有借口跟军队一起撤退,没人敢动你们。”
小满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薛君山到底想起他才十六岁,放软了口气道:“你别多想,你和湘湘虽然给我添了不少麻烦,我还是挺喜欢你们,就是看在湘君的面子,我也不会拿你们怎么样。你和湘湘是胡家的宝,我得先想办法保住你们两个,等长沙的局势稳定,我再想办法把你们接回来团聚,懂了吧。”
“姐夫,要是长沙沦陷了,你怎么办?”小满终于想到最关键的问题。
薛君山淡淡瞥他一眼,笑道:“先保住小命,见机行事。日本人也要跟当地人配合才有办法治理,只要有门道,什么也不用怕,说不定还能升官发财呐!”
小满悚然一惊,大喝道:“姐夫,你难道要当汉jian!”
话音未落,车随着刺耳的刹车声停在樊西巷口,小满后颈被人死死掐住,顿时头晕目眩,手脚发软,薛君山凑近他耳边,咬牙切齿道:“那话我再说一遍,下一次就再不会客气,你们一家人的命都在我手里,我死了,你们全家陪葬!”
“姐夫,我错了!”小满只来得及挤出这句话,一转眼就被人拖下来,薛君山揽着他往德园走,一边笑眯眯地跟相识的人打招呼,一路过去,热闹非凡。他就是有这种本事,无论男女老幼,官大官小,都有办法很快笼络住。他由一个乡里小混混坐到今日的位置,个中辛苦和手段,自不必说。
跑堂的小陈一溜烟冲过来,点头哈腰道:“薛处长,您小舅子穿这身真俊啊!”
薛君山松开小满,装模作样上下打量了一眼,朝小陈嘿嘿笑道:“果然有眼光,打赏!”
说话间,他从兜里抓个东西,看也没看就塞到小陈手心,小陈掂出是个银元,脸上笑开了花,立刻将两人往雅座领,压低声音道:“那人今天没来,只来了徐处长一个。不过,听说那人是中央某位显贵的公子,刚从黄埔毕业,被送出去留学,半路偷偷跑回来打战。”
寥寥几句,薛君山就已知晓前因后果,手下一紧,小满疼得闷哼出声,薛君山笑容满面道:“小满,听到没有,等下别乱说话!”
小陈何等眼力,看出这赤裸裸的威胁,陪着笑脸把两人送进去,立时垮下脸闪身走人。刚绕进厨房,打杂的老张凑上来嬉皮笑脸道:“那姓薛的莫不是想大小通吃吧?”
“找死吧!姓薛的不是这种人!”小陈横他一眼,赶苍蝇一样把他往外轰,老张也不生气,捏着嗓子高声唱道:“刘海哥哥你是我的夫哇……胡大姐你是我的妻啊……海哥哥你带路往前走啰嗬嗬……我的妻你随着我来行啰嗬嗬……”
第二章 **二十七年十月二十一ri
第二章民国二十七年十月二十一日
已经日上中天,小满仍然赖着不起来,胡十娭毑一生勤俭,平素最见不得人睡懒觉,在院里骂了一通,带着薛平安出门现宝。小平安才一岁多,长得虎头虎脑,一出生就是街上老老少少的宝贝,大家都喜欢逗他玩,特别是现在刚会走路说话,冲谁都笑呵呵的,让叫人就甜甜地叫,真是人见人爱。
湘君端着碗肉羹追出来,胡十娭毑已不见踪影,她轻轻叹了口气,把肉羹端到小满的房间,看到被窝里鼓鼓囊囊的一团,不由得轻笑出声,轻手轻脚把肉羹放在床头,把一地的脏衣服捡拾好,又从衣柜里找出一套薄薄的棉衣裤放在床榻,抱着脏衣裳就往外走。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姐姐,我去参军好不好?”
湘君脚步一顿,头也没回,冷冷道:“除非你打死三位老人!”
身后没了声息,湘君心头一酸,把衣服抱到后面的水井,又绕回头找肥皂,听到胡十娭毑又在骂人,探头一看,远处不就是胡湘湘,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那垂落胸前的两条辫子跳跃着,辫子上扎的两朵小花随之飞舞,脸上红扑扑的,即使素面朝天,那娇艳的颜色仍是难以遮掩。
看到湘湘泫然欲泣的样子,湘君下意识伸手,湘湘冲到门口反而停下来,看着她长长伸出的双臂,眸中闪烁着莫名的东西,似愤怒,似委屈,又似深深的无奈。湘君已然明白过来,手臂缓缓垂落,转头就走,湘湘猛地扑上去抱住她,把头搁在她背上,哽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