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势和敏锐的见解。临终她对儿子讲,她希望找到一个永远见不到她从未爱过的丈夫的天堂。1902 年,她虽没有像后来那样出言不逊,但好不了多少。
默里·福克纳感到父亲和妻子背信弃义,想制造一起事故,最后还是狠不下心来。打发家人搭火车走了以后,他把一家一当装上运货马车,一个人赶马上路,朝牛津而去。这时,他的妻子和父亲都是造成他生平这一最大失望的重要角色。时间过去,找不到新的出路,损失得不到弥补,他的痛苦愈来愈深重。常常会平白无故地大发雷霆——他父亲难得见到这种场面,妻儿们却经历了不少。盛怒之中,他不仅想起没有到手的铁路,还想到想有而没能拥有的牧场。从1897 年9 月到1901
年9 月,他和莫德有了三个儿子。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儿子迪安,直到1907 年才出生,那时候,夫妻之间的相互憎恨和互不信任已经深透、凝冻而屡见不鲜了。
对家中其余的人来说,这次搬家到牛津似乎有百利而无一弊。就在威廉·福克纳快满5 岁的1902 年9 月,一天薄暮天黑以后,他们到达了并搬进靠近家族中心“大宅”的一幢舒适的房子里。牛津是一座人口不满2000 的小镇,但比里普利大了好几倍,也不那么单调。它是拉斐特县县府所在,也是密西西比大学所在地。种族和阶级都影响人们的自由和机会,也影响语言、风习、饮食和衣着。然而,尽管有着分界线和区别范围,牛津镇人发觉相互交往还是容易的,福克纳一家人人自认是贵族,很可以表现得严厉、傲慢自大,但他们不是瞧不起穷人的势利鬼,喜欢常跟密西西比州各阶层的人随意往来。在他家北面相距几条马路的地方,小镇广场中心县政府周围的木板便道上点缀着各式店铺。每逢星期六,广场上是拍卖马匹和其他任意交易的场所。他家西面和南面,也只相距几条马路,有几处树林,福克纳家的男孩子都爱去树林里玩。北边10 到15 英里处,就在蒂帕河和塔拉哈奇河汇流的地方,福克纳家有着一幢宽畅的两室小木屋,叫作“家庭俱乐部会所”,他们躲在那儿捕捉浣熊、松鼠、狐狸和麋鹿。东边30 英里就是三角洲,层层梯地,猎物众多。另一名门斯通家族在那儿有一间狩猎小屋。往南几英里处,有一条河,牛津镇的人管它叫约科纳河,在老一点的地图上标为约科纳帕塔法河。
对威廉和他的几个弟弟来说,牛津镇几乎是一片完美的天地:它提供了奇遇险境,既易征服,又易于脱逃。但是,对父亲来说,它带来的是艰苦和怨恨。默里有人帮助,工作总能找到,因而摆脱了不能养家糊口之辱。不过,他在里普利尝到过的相对独立和产生过的希望,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最初他经管北大街的路面平整工作。后来他经营几家商店,包括一家五金店和一家出租马匹的马房。他的这些职业中,很少有使他感到兴趣的;就连其中最好的一项马房,也无法同铁路的魅力比美。他的家族地位保证他能找到工作,也有利于使他的生活过得比较容易忍受些,然而家族地位也使得他的失败引人瞩目。他换了一个又一个工作,找不到自己的安身立命之处,被普遍认为是传奇人物般的祖父和成功兴旺的父亲的一个不成器的子孙。不久,就连弟弟的成就也盖过了他。经过15
年频频更换工作,换了一桩又一桩,默里接受了密西西比大学的聘任,当了秘书兼总务。在这一由父亲安排的不多几个职务中最后一个岗位上,他尽责地服务了10
年,到头来在一场政坛人事更迭中被辞退了。到那时候,连小山、树林的闪烁光辉也失去了一大半。大部分时间,他孤零零一人闷声不响枯坐着,仿佛他已经“活得腻味了”。1932年,他“干脆放弃”,与世长辞。
除了偶尔发作外,默里·福克纳把大部分怨气都闷在肚里,年纪还没老的时候已是如此。走背运,使他顿时变得性情乖戾,但是,对马匹、狗和漫游,他仍很喜爱,未因走背运而兴趣冷下来。他喜欢带儿子们去马房,到树林里去。在把他们交托给学校之前,他把自己最精通的事情——怎样骑马、追踪兽迹、打猎和钓鱼,教给每个儿子。晚上在“会所”里,妻子和父亲都不在身边,又有威士忌可喝,他的戒心消失了一部分。儿子们围住他时,他讲了不少故事,有的关于他猎获的狼豹,有的关于他热爱的铁路。然而就连在这种情况下,儿子们也吃不准父亲是否爱他们。
他不仅把苦水往肚里咽,也缄口不提自己对爱的需要和容量。没有一个儿子记忆中的父亲是“容易理解”或者容易爱上的人。同孩子在一起和同别人在一起一样,他永远是冷漠而小心谨慎的。孩子们回忆父亲时,也总认为他是冷酷的人,“爱的容量极其有限”。
因为默里最熟悉森林,他谈得最多的也是森林。但他最喜欢运动,也认为运动富有男子气概;对儿子们的英勇行径,他感到自豪。在十一年级(当时是中学的最后一年)的时候,威廉经过两次努力当上了橄榄球校队的四分卫。每逢夏季,棒球成了他的球类项目,当投手或者二垒和三垒之间游击手。
照他的一个球友说,“那些年的夏季在一起玩球的孩子中,他显然是最好的球手。”后来他改玩网球、高尔夫球和航海。他很早就开始感到自己的不利条件,特别在他父亲眼里,主要是他的身材。他总是比同龄人长得矮小。很快,连几个弟弟——体格更像他父亲——的身高和体重都超过了他。威廉的矮个儿和小架子、头的形状、眼睛的颜色,都像他母亲而不像父亲,这一点他的家人早在他年轻时期就看出来了。随着他父母之间的紧张关系越来越激化,父亲也越来越把他看作是他母亲的孩子。有时候,他父亲开些粗俗的玩笑,就管他叫“蛇唇”。
除了五官纤巧外,个头不够大、力气不够大,尤其是不会打架,更是威廉从小到大的一块心病。1953 年,他提到过舍伍德·安德森(13)一直巴望自己长得“更加威风凛凛些”。他说,那是因为安德森是“一个矮小的人,也许整个童年时期他都希望自己能长得高大些,打起架来更行,好保卫自己”,才把小说人物都写成高高大大的。20 世纪30 年代初,他的一个弟弟称赞他近来写书和修葺山楸别业都取得成功,他把巨大成就和矮小身材联系了起来:“哟,”他回答说,“你那么大个儿,自然可以爱上哪儿就大步奔哪儿去,可你要是个小个子的话,你就得推挤上前。”既然他没能耐大步向前,又觉得自己受到考验和催迫,他从很年轻的时候就开始冲冲撞撞挤上前去。
几个弟弟和朋友们至今还记得他总是那么煽风点火、指手划脚,充当首领。
他要当橄榄球四分卫和棒球投手和游击手,很能说明他的性格特点。
在某些重要方面,福克纳家所有的男孩全是母亲的孩子。跟他们一家人(尤其是威廉)非常熟悉的菲尔·斯通认为,所有的男孩都领受到他们母亲的严厉管教,对之既怕又恨。莫德是个漂亮女人,眉清目秀,轮廓分明。她的眼睛黑得连瞳仁和眼球虹彩几乎连成一色,和福克纳一家人的淡蓝眼睛形成对比。她的脸从额头而下,从小小的下巴和嘴而上,仿佛汇合在两只眼睛上,突出了眼睛的美。两眼清澈有光,热情而坚定,有时微含笑意,但总是目光敏锐。尽管她父亲遗弃了母亲以后的岁月过得很艰难,她坚持实现了大学毕业的雄心。那段生活经历使她珍视教育,也为自己的追求和毅力而沾沾自喜。
既是个颇有天份的画家,又是个嗜书如命的读者,她在儿子们上学之前就教他们认字读书。她循序渐进地指点他们,从最浅的读本开始,经过《格林童话》,直至各种经典作品,包括狄更斯,使他们个个都走在同班同学前面。这么一来,她灌输给他们“对文学历久不衰的热爱”,并且使他们意识到文学作品的感染力催人泪下,或给人“忘乎所以的喜悦”。此外,她也传递给他们一整套明确的期望:他们必须学习得既快又好;他们应该接受世代沿袭的种种虔敬恭顺;他们生活要有节制有毅力;他们应该给她真情挚爱。
虽然比沉默寡言的丈夫来得热情亲切些,但是惯于克制自己,也会严厉得毫不留情。随着岁月的流逝,她丈夫开始赚钱愈来愈少,喝酒愈来愈多,她却坚守自己的信念。“不要抱怨——不要辩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