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射击起来。这时只觉得火车的后半截身子猛地抽动了一下,几乎是同时,就听见从火车尾部传来了“咔嗒嗒”一连串声响,于是火车就再也向前开不动而被迫停下来了。前边的人一时还弄不清楚后边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不大一会儿工夫就有人从后边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拉着哭腔诉说道:“……火车前半截刚开进隧道,后边还有四五节车厢没来得及钻进隧道的时候,河对岸的日军就炮击起来了。不想一连几颗炮弹正击中火车最后的一挂车厢—‘守车’,立时就把守车车厢和当时在车厢里坐着的车长炸得飞上了天—车长被炸得连尸首都找不见了。隧道外面被炸毁的守车拖住了火车后边的几节车厢,其中有四五挂车厢都扭曲了身子,脱离了轨道,倾倒后靠在了隧道内的洞壁上。看来这辆火车短时间内是没办法再往前开了。”
蜷伏在这列火车前边车厢顶篷上的难民们,一听到情况居然是这样,想着要再乘这趟火车继续往西行进那已经是没有指望的事了,于是只好就跳下了火车,向西走出了一里多长的隧道,从隧道西头出口出来,继而拥向了小小的潼关县城。潼关县城瞬间就人满为患,骚乱起来,因失控而没了秩序。这些流落到潼关的难民们有的还想继续西行,可是铁路被河对岸的日本兵炸坏了,一时间再怎么也找不到不要掏钱的交通工具,然而滞留潼关一时又实在食宿无着。万般无奈之下,他们只好讨饭的讨饭,**的**,卖儿卖女的卖儿卖女,更甚者还有自卖本身的自卖本身,反正只要能卖的,为了活命,他们就都卖,应有尽有,无所不有。其惨状之烈,闻所未闻,如不亲眼目睹,谁说你也不会信以为真。
自古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潼关有一辆火车晚上偷偷闯关,守车被日本兵隔着黄河用炮弹炸毁在潼关东关外的隧道口,这辆火车的后半截被炸得翻在了铁路的隧道里,车上逃难的河南、安徽一带的灾民困在了潼关,卖儿、卖女,什么都卖的消息不胫而飞,顷刻就传遍了潼关县,进而传到华阴地面。第二天,庙东村就有人在潼关从难民那里给自己买来了便宜得令人难以置信的物什,还有人不花一文钱就给自己领回来个十分可爱的小娃娃。牛保民的那位病染沉疴的妻子董玉凤一听说这事,就极力劝说牛保民,要他也到潼关去一下。
在妻子的一再怂恿下,有一天牛保民就肩头搭着条褡裢,骑着一匹自家畜养、用来作为耕田种地的动力的淡红色马,也就向着潼关走来。他有意无意地也想到潼关城里去看看,看看那里目时的情况,看看潼关城里新近有没有也适合自己用的便宜东西,如果有,就想顺便也买上一两件。尽管晚上他媳妇董玉凤还一再叮咛他说,让他从潼关回来时尽可能地给他引上一个从河南、安徽逃难来的大姑娘做二房,但他对此却极力反对,甚至后来还为这事跟他媳妇董玉凤闹翻了脸,谁都不理谁了。他这时也说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心理,骑着自己的那头口,茫茫然然地向着潼关城一路走来。
牛保民在路上走着走着,他刚一踏入潼关县境,就发现路上的人渐渐多起来了。还没走进潼关县城,路上的人就多得他连头口都骑不成了。于是他只好从头口背上跳了下来,一手牵着马缰绳,小心谨慎地提防着不要让自己的牲口把身旁的行人或者别人摆在路上的地摊给踩踏了;另一只手紧紧地护持着自己肩头的褡裢,以免被人偷窃。“大哥,行行好,打发一点儿吧!”刚一进潼关县城,一个胡子老长,头发蓬乱,遮住了脸,衣衫褴褛,弯腰驼背,瘦骨嶙峋的老汉,双手捧着一个破饭碗,颤微微地就拦住了他的去路,向他行乞。他那双让人实在怜悯的眼睛,流露着一种万般无奈而又殷切期望有人救助的迫切心情:“发发慈悲吧,大好人!”牛保民看着自己眼前站着的这位老头儿,自己的心先就酸了,软了,流泪了。他禁不住就从肩头上的褡裢里掏出了一个麦面和玉米面搀和在一起蒸的对面馍,仔细得有些吝啬地掰开来,给了这老汉一半。老汉根本就没想到今天能有这么好的运气,竟碰上了这么一个大方人,一时感激不尽,千恩万谢,连连不住地向他鞠躬作揖:“谢谢大哥,谢谢大哥。你可真是个大好人哪。好人必有好报,上天一定会保佑你一家安泰,多子多福的。”牛保民面对眼前此情此景,这会儿倒觉着事情有点儿滑稽可笑了,心想:“你这人,那么一大把年纪了,怎么还能不住地叫我这么大一点儿个年轻小伙子叫大哥呢?”这个理儿还没容他想通,当他正打算把手里的那另外半个馍放回到褡裢里,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只见有一个小伙子难民,学着这个老汉难民的样儿,冲着他走上前来,神色可怜兮兮而且还略带点羞赧地叫他道:“大叔,可怜可怜穷人,给我也打发一点儿吧!”牛保民顿时觉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比刚才那个老头儿更差劲儿:“我比你才能大几岁,你竟然把我就叫起‘叔’来了?这些河南、安徽来的逃难人真是好怪啊,有没有把辈份搞错呢?”然而他转念一想,“反正自己手里还有刚才给那老头馍时所剩的这半个馍呢……”于是他不假思索地就把手里的这半个馍又给了这个青年人。
谁知道“善门好开,善门难闭”。牛保民这一给可不得了啦,给自己惹来了大麻烦。四面的难民乞丐们一看,今天从哪儿来的这个人,怎么出手这么大方?竟然给难民馍时,就半个、半个地给?在潼关多少天了,从来还都没遇见过这么一个慷慨大方、解囊施舍的人呢。于是叫花子们就像一群寒鸦似的,“哄”一下子围了上来。这些人不由牛保民分说,拉住扯住牛保民,嘴里只管“伯伯”、“爷爷”地一气乱叫,吵得牛保民一时应付不暇,手忙脚乱地慌了神。他紧紧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褡裢口,再也不敢轻易地掏馍给这些难民们吃了。是不是那些难民们已经觉察牛保民这人好人好对付了,一看给他好说讨要,他还磨磨蹭蹭的,不爽快给,于是一齐挤了上来,毫不客气地你扯一把、我拉一下,硬从牛保民的褡裢里就往外掏起馍来。牛保民这下可真着急了,他一手牢牢地牵着他那匹淡红马,不敢松手,另一只手紧按着褡裢的口儿,无可奈何地不住喊叫起来:“没见过你们这些人,怎么能这样不讲理呢?这岂不是硬抢人东西吗?”
俗话说:饥寒生贼盗。这会儿,这些已经饿了好几天,都没能吃得上多少东西,早已饿急眼了的难民们哪里还理他这一套,还管什么讲理不讲理,是抢不是抢的呢?在他们来说,现在只有一句话才是硬道理,那就是“有吃的就能活命”。“抢到手的东西吃了也能止住肚子饥,有什么不可以呢?管它什么去!”在这种思想支配下,只见一个抢得特别欢实的青年乞丐,一手强扳着牛保民的肩膀,另一只手猛地一下子就伸进了牛保民褡裢后边那头的口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噌”的一下子就抓出了一个囫囵馍。由于这一下子他用力过大、过猛,竟然把牛保民褡裢后边的那一头儿给强撕开了一道半尺多长的口子。这一下可把牛保民真的给气恼了,他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抓这个抢馍吃的乞丐。这乞丐见势不妙,急忙扭头撒腿就跑。可是因为街上的人这时太多,挤得摩肩接踵,密密匝匝的,他根本就跑不开,更不要说这个乞丐已经都饿了好几天了,身上根本也就没有一丝劲儿,一跑起来腿软得就像踩在棉花上了,哪里能跑得动?他没能跑得出几步远,就被怒而不息的牛保民从后面给追上,抓住了他的衣领。那乞丐扭头一看,现在跑是跑不掉的了,但是已经到手的那个囫囵蒸馍是绝对不能再让牛保民给要了回去的。于是瞬息间他情急智生,咳了一下,从嘴里就吐出了一口又黄又稠的臭痰,“呸”地啐在了那个馍上,并且用嘴把吐在馍上的那口臭痰还来回地抹了一抹,一下子抹得满馍都是痰。牛保民一看,觉着实在恶心,气愤不过,一伸手就“啪”地一下,打了这个青年乞丐一记耳光。然而这个乞丐对此并不恼怒,反而冲着牛保民只是笑,还不停地在做鬼脸,看样子似乎是很得意。可能在乞丐的眼里,这会儿活命才是第一要着,不管采用什么手段,只要能弄到吃的,止住肚子里难以忍受的饥饿,这才是真本事—他认为在和牛保民的这一场较量中自己赢了。
气急败坏的牛保民这会儿实在拿这些人没办法,也只得就此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