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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呢,才刚吩咐阿大吃完了给朱老头带一份吃食出去。这会来给娘子回话呢。”
鲁妈拽了知芳的胳膊就往西厢去,嘴上还埋怨道:“急甚么,且吃了饭再说也不迟呀。”
知芳听着内堂传出的笑语,约摸也能猜着鲁**心思,她多半是怕自己进去回事打扰了屋内两人的共处。要论私心她倒是不愿意润娘离了周家的,毕竟有她当家周家才能立得住。可是她才得十八岁,怎么可能守着呢?若一定要嫁,她倒希望润娘能招个上门女婿,这样她还能兼顾着周家。
倘若她真与刘继涛在一处了,周家又要怎么办呢?因此知芳心里倒是不希望他俩个能成的。而且她在心底隐隐地觉着有他俩人的事有些个不妥当,可到底是甚么她便又说不上来。况且一家子人,除了自己好像对他俩个的事都是乐观其成。
知芳怀着心事吃了饭,又进去给儿子喂了奶哄他睡了,才到正院来,刚行到东屋窗下正撞见秋禾打起帘子,让出刘继涛,知芳行了礼,拉着秋禾问道:“娘子歇了?”
秋禾还不及答应,就听润娘在里头问道:“是芳姐儿么?快进来吧!”
知芳应了一声,放开秋禾挑了毡帘进去,见东屋的软帘挑在铜钩子上,润娘正坐在炕上做针线。
“清明都过了,这毡帘子可该换了。”知芳行到东屋,给润娘见了礼笑道。
润娘放了针线伸手虚扶道:“这倒不急,等忙完了这几日再说不迟。如今你们日日忙乱的,我闲着不算难道还要给你们寻些事出来么!”
原本屋里没人时,知芳都是在炕上坐的,因着这几日见润娘面上不似从前那般随和,便也不敢失了礼数,只在椅子上坐了,从袖里摸出那份文契递到润娘眼前:“这是我让盛小子拟的文契,娘子看着可有甚么错处么?”
润娘接过看了,问道:“怎么是三七分帐呢?”
知芳笑了笑,把前半晌的事细回了润娘,最后道:“我想着一开头就给他们这么大的利,可不是显得咱们气弱了,那些佃户们倒觉着是咱们求着他了。倒不如往后买卖好了,再由娘子开口让他们一分利,咱们即占了先手,还能落个宽厚大度的好名声。”
润娘噙着笑,不住眼的打量着知芳,把她看得浑身直起疙瘩,她抬手抚着腮勉强笑问道:“娘子只管看我做甚,莫不是我脸上沾了甚么?”
“我是佩服芳姐姐呢,想得可是比我周全得多,显见得我是没托错人的。”
知芳干笑着道:“我也只是尽心罢了,娘子把这么大的事交给我,我只怕出了点子差错不好跟娘子交待。”
她的小心翼翼润娘如何听不出来,心底不免涌起一丝苦涩,看来她是不能像先前那般真心相待了,然自己又何曾能如从前般心无芥蒂,一念及此心底的黯然褪去了不少。
“姐姐办得再妥当没有了,只是那方中才………”润娘胳膊撑在炕几上,手指搭在下巴上,喃喃道:“听姐姐说倒是有几点脑子。”
“是啊,以货待租就是他提出来的,我本以为朱老头才想得到呢。我还想着,他若提了出来咱们趁势就把地租还给他,毕竟咱们家实在空不出人手去。”
润娘清冷的眸光落在青砖上,朱唇里溢出一丝冷嗤:“他会想不到?我看他是明知咱们有这个心,偏就是不肯提。”
知芳拧眉细忖了忖,问道:“那打发了他回去?”
润娘闭目沉思了一会,道:“你叫阿大去唤了那方中才来,然后再叫朱老头进来。”
知芳微微一愕,虽不知润娘打得甚么主意,却也答应着起身向外而去,还没出内室呢,又听润娘问道:“东跨院可收拾出来了?”
知芳虽不大愿看着刘继涛搬来,然也是无可奈何,只能答道:“早先就收拾出来了,因娘子病着,刘先生一直就没搬过来,这会怕又停了灰
了。”
“这么说,你告诉易嫂子同鲁妈把东跨院再抹一遍,然后叫阿大他们去学里把先生的物事都搬过来。”
“好的。”知芳应了退着出去,她才出了内堂,却见大奎慌里慌张地赶进角院去了,她嘀咕了一句,偏到西厢传话去了。
朱儒生在倒座里左等没人来右等没人来急得直打转,饭都吃了一个时辰,却还没半点声响,他实在是等不住了,挨出倒座一点点噌到二门的台阶前,向里张望。
恰巧阿大从里头飞奔出来,本来朱儒生对周家这三个长得跟乌铁塔似的昆仑奴是怕的不行的,可这会实在是焦急,况且前半晌也同他们说过了话,这会子胆子确是大了些,上前拦下阿大,问道:“小哥儿,娘子吃好了没呀?”
阿大立在阶上,向朱儒生脸上一瞟,道:“这我可不知道,你只等着吧。”说罢他便奔出门去了,而他吐字话音本就不清楚,慢慢说还能听得清,这会他说得又快又急,朱儒生只听到最后三个字“等着吧”待要再拦他,一则看他的窝底似的脸色朱儒生实是没了胆量,二来阿大去的飞快,他哪里拦得及呢。
说不得他只好在过道上来回打转,时不时地向二门里张望一回。他正等得焦急,却见阿大领着方中才走了来,他心里不由咯噔一下。方中才也瞧见了他,站住了脚好不得意地向他笑道:“朱先生还没回呢,怎么见着娘子了么?不然等会子我替你跟娘子求求情。”
“快些走呀!”阿大站在二门前,绷着脸催促道:“扯甚么闲天呢,娘子该等急了。”
方中才虽听不大懂阿大的话,可看他的神情也猜着意思了,便向朱儒生拱了拱手,笑道:“我可先进去了,朱老生且等着吧。”
朱儒生冲着方中才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骂道:“甚么东西,看你那得意的样儿,别人卖了你你还傻乐呢。”他嘴上虽骂着,心里头却思忖开了,按说就算若东家娘子不想把地租还给自己来不早打发了自己?可这会把自己这么晾着,又叫了方中才那小子来,到底是打着甚么主意呢?
他正皱着眉苦想,突然眼前晃过一片衣角:“老先生还没走呢?”
朱儒生猛一抬眸,见刘继涛牵着周慎站在自己面前,忙做揖道:“学生见过大人。”
刘继涛本是不想同他打招呼的,无奈他就立在二门口子上,自己若就无视他走了过去实在是太过失礼,可这会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冲自己行了这么个大礼,还自称“学生”,刘继涛真不知要该如何应答,只好抬手握拳挡在嘴边清了清嗓子,正斟酌着言词,阿二走了来,招手叫朱儒生道:“娘子请老先生进来说话。”
“那学生先进去了。”朱儒生躬着身子向刘继涛道。
刘继涛忙做了个请的手势,道:“老先生请便。”
“学生告辞了!”朱儒生一面说话一面进了二门,刘继涛目送着他苍老的背影拐过正院的影壁,微笑着摇了摇头,携了周慎往学里去了。
正文 七十二、制衡
七十二、制衡
朱儒生跟着阿二拐过正院座山影壁,院内悄静无声,二人行至东厢廊下,阿二嘱咐他道:“在这里等着。”说着他自己步至东厢北屋窗下,隔着窗户禀道:“娘子,朱先生来了。”
过得一会子,秋禾挑了毡帘走出来,站在东厢门边上将朱儒生一通打量,方凉凉道:“老先生请进吧。”
朱儒生听唤赶紧跟了上去,一进堂屋就听里间有人在说话,秋禾又说道:“老先生且等着,我进去回过娘子。”言犹未了,秋禾便已揭了软帘进去了。
朱儒生趁空抬眼细瞧起屋内摆设,抬头便见一块黑地大匾,上书三个秦篆大字“三省堂”,后又有一行小字某年月叔永承庭训自谨,匾下摆着黄榆翘头条案,案上供着一对梅子青大瓶,中间儿放着个小小的三足兽纹铜鼎,地上两边一溜八张榉木交椅。
朱儒生看罢,心下暗自赞叹,真正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周家如今也算是没落了,可这屋内的摆设虽不甚华丽繁复,却胜在文雅别致。再则自己一路行来,家仆的层层回禀倒颇有多些绅宦的做派。再想着往年年节时自己也曾到周氏族长家中拜过年,那宅院可比这里宽敞了许多,然院中只见家人喧华乱跑,只一个小厮便领着自己畅无阻地进了内院偏厅。
两下一比,孰优孰劣已不言可知。朱儒生这里正自暗叹,内室软帘起时,走出一个面容和善身形纤瘦的年轻媳妇,向他笑道:“娘子请老先生进屋说话。”那媳妇说着话放了帘子自顾着出了东厢。
朱儒生连连应诺,自已挑帘进了里间,迎面就见着整墙的大书橱子,架上的书微有些零乱,显见是常有人翻看。润娘在窗下大炕上坐着,秋禾侍立在旁,门边上设着一几两椅,方中才便坐在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