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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仲子眼圈一红,大滴眼泪落下,他长叹口气,抹掉眼泪,感叹道:“可惜老赵,我们这一伙都是粗人,只有他最有学问。今后再听不到他大谈古往英雄豪杰事迹了……唉!不过,说起来,人都要死,老赵为救人仗义而死,也算死得值了。过些年,等我活厌烦了,也去救他百十个人,这样死掉,才叫死得痛快。”
话音刚落,忽然“啪”地一声,大家都惊了一跳。
是郭公仲,他用力一拍木案,脸涨得通红,张着嘴,半晌才吐出几个字:“别……别……忘我……”
樊仲子一愣,随即明白,哈哈笑道:“放心,我这人最怕孤单,到时候一定约你同去。咱们生前同饮酒,死后同路走!”
“好!”郭公仲重重点头。
硃安世听得热血沸腾,驩儿也张大了眼睛,小脸涨得通红。樊仲子的妻子则在一旁苦笑一下,轻叹了一声。
饮了几巡,硃安世想起王卿,便问道:“樊大哥知道御史大夫王卿这个人吗?”
樊仲子道:“我只知他原是济南太守,前年延广自杀后,他迁升为御史大夫。你问他做什么?”
硃安世将方才御史大夫府中的经过讲了一遍。
樊仲子望望驩儿,想了想,道:“《论语》这些事我也不懂,只有老赵才懂。你现在怎么打算?”
回想起王卿那番言行,硃安世暗暗敬佩,隐隐觉得此事可能真的事关重大。但看看驩儿,瘦小单弱,一双黑眼睛始终藏着惊慌怯意,实在不忍让他再涉险境,便道:“我也不知王卿所言是否属实,驩儿这孩子为了这书吃尽了苦头,我只想让驩儿尽快脱离险境。但王卿有句话说得不错,驩儿只要还记着这书,那些刺客恐怕就不会轻易罢手。对了,樊大哥,暴胜之是什么人 ?”
“暴胜之原来是羽林郎'羽林郎:汉代宫廷禁卫军。《汉书》:‘武帝太初元年,初置建章营骑,后更名羽林骑,属光禄勋。又取从军死事之子孙,养羽林官,教以五兵,号羽林孤儿。’',后来升作光禄大夫。去年山东百姓聚众为盗,攻城夺寨。暴胜之又被任命为直指使者,身穿绣衣、手执斧钺,前往山东逐杀盗贼。朝廷还下了道‘沉命法’'沉命法:《汉书·酷吏传》:散卒失亡,复聚党阻山川,往往而群,无可奈何;于是作沉命法,曰:‘群盗起不发觉,发觉而弗捕满品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盗贼兴起,若当地官吏没有发觉,或就算发觉,逮捕不及时、灭贼不够数,二千石以下的官员都要处死。暴胜之到了山东,不但盗贼,连刺史、郡守、大小官吏,也被诛杀无数。暴胜之因此立了大功,那日他的车马仪队回长安,从我这门前经过时,我正好在楼上,看他坐在车中,鼻孔朝着日头,好不得意,他左脸本来有大片青痣,那天都变成了酱红色——”
“青痣?”硃安世大惊:“是不是左半边脸,从左耳边直到左脸颊中间?”
“你也见过?”
“一路追杀我们的刺客,都穿着绣衣,上面绣着苍鹰,手执长斧。其中一个我曾捉到过,又被他逃了,左脸上就有一大片青痣。我还从刺客身上搜出半个符节。”
“哦?看来那人应该正是暴胜之,他的随从那天穿的正是这种苍青绣衣。但他隶属光禄勋,掌管宫廷宿卫,怎么会千里万里去追杀?”
“光禄勋官长是谁?”
“吕步舒。”
“吕步舒是什么来路?”
“我只知道他是董仲舒的弟子,曾做过当年丞相公孙弘的长史,后来进了光禄勋,便极少听到他了。此事看来确实非同小可,我这里也不安全,明天先将你们送出长安,我们再从长计议。”
第三十章 御史自杀
长安每面城墙三座门,共有十二座城门。
横门位于城西北端,从西市出城,此门最近,一条直路便到。
第二天一早,樊仲子和郭公仲骑着马,两个僮仆赶着一辆牛车,车上摆着两个大木桶,散出阵阵酒香,慢悠悠来到城门下。
城门防卫果然比平日严密了很多,往日只有八个门吏把守,今天增加了两倍,而且京辅都尉'京辅都尉:掌管京畿军事的武官。《史记·田叔列传》:“仁以壮勇为卫将军舍人,数从击匈奴,卫将军进言仁为郎中,至二千石,丞相长史,失官。后使刺三河,还,奏事称意,拜为京辅都尉。”'田仁居然在亲自督察。
到了门楼下,樊仲子跳下马,笑着拜问田仁,田仁私下和他一向熟络,今天当着吏卒却只略略一笑,问道:“又出城送酒?”
“去拜望老友,田大人这里看来又有紧要的差事,不敢打扰,改日再拜。”
田仁忽道:“稍等,今日上面有严令,所有出城之人都得搜检。老樊见谅!”
樊仲子笑道:“哈哈,这有什么?按章办事。”
田仁点点头,向身边一名门吏摆摆手。那门吏走到牛车边,揭开木桶盖,向里望望,又揭解开另一个桶,也查看后,回头禀告道:“两只桶里都装的是酒。”
田仁道:“好,老樊可以走了。”
樊仲子一眼看见田仁身后一张木案上摆着盛水的坛子和两只水碗,便对僮仆道:“去取那坛子过来,把酒装满。”
田仁忙道:“老樊多礼了,正在公务之中,不能饮酒。”
“这不是上等酒,不敢进献大人,等忙罢了,犒劳一下军卒。去,装满!”
一个僮仆跑过去,将坛子里的水倒掉,抱回来,爬上牛车,揭开桶盖,拿起木勺,从里面舀出酒来,注入水坛中,那酒是金浆醪,在晨光下如金绸一般泻下。
刚舀了两勺,樊仲子叫道:“这桶不好,微有些酸了,舀另一桶。”
那僮仆依言揭开另一桶,舀出酒来,将水坛灌满,抱回木案上。
樊仲子这才拜别田仁,驱马赶车,出了城门,一路向东北,到了茂陵郭公仲家。
韩嬉迎了出来,一见樊仲子,伸手在樊仲子胸口戳了一下,笑道:“樊哥哥,不在家里陪嫂嫂,又来这里凑热闹。”
樊仲子也哈哈笑道:“韩嬉妹妹还是这么俏皮不饶人。你来看,樊哥哥给你变个戏法!”
说话间,牛车已经赶进院中,关好大门,郭公仲唤自家两个僮仆,和樊仲子的两个僮仆,四人合力将一只木桶搬了起来,底下露出一人,缩身蜷坐,是硃安世。僮仆又搬起另一只桶,下面是驩儿。
韩嬉见了,又惊又笑,忙过去细看,原来:这两只木桶是樊仲子精心特制,专门用来运人。木桶底部凹进去一截,刚好能容一个人缩在里面。将空桶罩住人,再选稠浊的醴醪,灌满木桶,从上面便看不出桶里高出一截。
驩儿坐在桶下倒没觉得怎样,硃安世这一个多时辰却很是憋屈,手脚麻木,头颈酸痛,半天才能活动。
到了下午,司马迁腹中饥火渐渐烧灼起来。
这时他才有些后悔,刚才多少该过去抓一点饭来充饥。看其他人,或躺或坐,各不理睬,若不是有呻吟声、咳嗽声,竟像是在一座坟墓之中。司马迁原本最不喜与不相干的人说话,这时却很想找人说两句话,但看别人都漠不相关,只得闭目忍着。
他忽然格外想念妻子,妻子一定早已得知消息,不知道此刻她焦急成什么样子。他暗暗有些后悔,没有听妻子劝告,逞一时义气,鲁莽进言,未必帮得到李陵,却让自己身陷囹圄。
这牢狱,一旦进来,即便能走得出去,恐怕也得受许多磨折。仅此刻这番煎熬,已是他生平从未经历过的。再看身边这些人,不知道被囚了多久,各个只勉强尚有人形而已,其实已和残犬病鼠无异。过不了多久,自己也将是这番模样。
他越想越怕,口干舌燥,虚火炽燃,想找口水喝,但遍看囚室,并不见哪里有水。他忍了良久,终于忍不住,碰了碰躺在身边一个囚犯,小心问道:“请问哪里有水?”
那人背对着他,并不理睬,司马迁又低声求问两遍,那人才有气无力说了句:“明早。”
司马迁颓然躺倒,身子筛糠一般,不住颤抖,越颤越凶,见身下铺着些干草,慌忙抓了一把,塞进嘴里,虽然一股霉臭,但嚼起来略有湿气,嚼烂后,竟隐隐有一丝甜。咽下肚去,觉着甚是舒服。他大喜,又抓了一把狠力嚼起来。没多久,竟将身下的干草全都吃尽,这才稍稍缓解了饥渴。
不知道熬了多久,门外甬道又响起脚步声和钥匙撞击声,其他囚犯立即闻声而动,纷纷抢向门边。司马迁也慌忙爬起来,顾不得遍体疼痛,挣着身子凑了过去。
果然是狱吏来送晚饭。
囚犯们等狱吏一走,照旧一拥而上,司马迁在外围挤不进去,便伸长了手臂,从两个囚犯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