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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天森从“主教的手臂”酒吧的角落转出来,看着布隆维斯特离开。他肩背着一个大运动袋,刚用手机打完电话。费格劳拉以为他会尾随猎物,但出乎意料的是他从她车子正前方穿越马路后,下坡走向布隆维斯特的公寓大楼。不一会儿,一个穿着蓝色工作裤的男人从她车旁经过,追上莫天森。喂,你从哪冒出来的?
他们停在布隆维斯特公寓大楼门外。莫天森按了密码,两人随即进入楼梯井。他们在查看公寓。业余狂欢夜吗?他到底以为自己在干什么?
这时费格劳拉抬起眼睛看看后视镜,又见到布隆维斯特时吓了一跳。他站在她后面大约十米处——近得足以越过陡坡顶望向贝尔曼路一号——正在注意莫天森与同伴的一举一动。她注视着他的脸,他没有看她,但却看见莫天森走进他家大楼的正门。片刻过后,他转身继续朝霍恩斯路漫步而去。
费格劳拉静坐不动半分钟。他知道自己被监视,他留意着周遭所有的动静。但为什么没有反应?一个正常人会有所反应,而且会反应非常强烈……他肯定有什么盘算。
布隆维斯特挂上电话,目光停留在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上。他刚刚从监理处得知,他在贝尔曼路坡顶看见一个金发女子坐在里面的那辆车,车主名叫莫妮卡·费格劳拉,生于一九六九年,住在国王岛的朋通涅街。既然车内坐的是女人,布隆维斯特认为那就是费格劳拉本人。
她当时在打电话,还看着翻开在副驾驶座上的地图,其实没道理觉得她和“札拉千科俱乐部”有任何关联,但布隆维斯特记下了上班日所有脱离常轨的事情,尤其是发生在他住处一带的事。
他把罗塔叫进来。
“这个女人是谁?找出她的护照相片、工作地点,和其他所有找得到的信息。”
赛尔伯简直惊呆了。他把那张纸给推开,上面写了爱莉卡要在预算委员会周会上提出的九个要点。弗洛丁也显得愁眉苦脸。至于董事长博舍则一如往常面无表情。
“这不可能。”赛尔伯带着礼貌性的微笑说道。
“为什么?”爱莉卡问。
“董事会绝对不会接受。这根本毫无道理。”
“需要再从头说一遍吗?”爱莉卡说:“我是被雇用来让《瑞典摩根邮报》能重新赚钱的。要做到这点,就得让我有施力点不是吗?”
“当然是,可是……”
“我不可能坐在玻璃笼里,挥挥魔法棒、念念咒语就变出日报的内容来。”
“你不太了解我们财务困难的情况。”
“也许吧,但我了解怎么编报纸。事实上,过去十五年来,《瑞典摩根邮报》的员工已经减少一百一十八人,其中有一半是美编人员,被新科技所取代了……可是同一时期,负责文字的记者也减少了四十八人。”
“那些是必要的缩编。如果不裁员,报社早就关门大吉了。至少莫兰德了解缩减的必要。”
“我们等着瞧什么是必要、什么是不必要。这三年来,少了十九个记者的职位。此外,目前报社里有九个职位空缺,一部分由特约记者替补。体育版的人手严重不足,本来应该有九名员工,但空出的两个位子,一年多了始终没补上。”
“这是为了省钱,就这么简单。”
“文化版有三个未补的缺,商业版有一个,法律新闻版甚至已经名存实亡……那里的主编每篇报道都得向社会新闻版借记者,诸如此类。《瑞典摩根邮报》也至少已经八年没有正经地报道过公务员与政府机关的相关新闻,一直以来都仰赖自由撰稿人和TT通讯社的题材。你们也都知道,TT通讯社几年前就撤掉公务新闻部,换句话说,瑞典已经完全没有监督公务员与政府机关的新闻编辑部了。”
“现在报业的处境很脆弱……”
“事实是《瑞典摩根邮报》要么马上关门,要么董事会就应该想办法采取强硬措施。现在我们每天需要的稿量更多,员工却减少了,他们交出的稿子很糟糕、很肤浅,也不可靠。就是因为这样,《瑞典摩根邮报》的读者才会减少。”
“你不明白情况……”
“别再说我不明白情况,我受够了。我又不是只为了赚一点交通费来这里打工的!”
“可是你的提议太疯狂了。”
“怎么说?”
“你提议说报社不应该赚钱。”
“听着,赛尔伯,今年你将付给报社的二十三名股东巨额股利,另外还有那些荒谬到极点的额外分红,光是董事会上九个人就几乎要花掉一千万克朗。你还因为实施裁员,给了自己四十万克朗的奖金。当然,比起斯堪的亚公司某些主管掠取的巨额分红,这还算小巫见大巫,但在我眼里,你连一分钱的奖金都不配拿。分红奖金应该付给那些壮大报社的人,而你的裁员政策根本是在削弱报社,让我们在困境中愈陷愈深。”
“这样说太不公平了。我提出的措施全都经过董事会批准。”
“董事当然会批准你的做法,因为你保证每年会有股利。这一点非停止不可,而且是马上。”
“这么说你是非常认真地建议董事会取消股利与分红。你想股东怎么会同意呢?”
“我是建议今年编列零利润的营运预算,那将会节省将近两千一百万克朗,也能借此增加报社人力、强化财务状况。我还提议主管减薪。我每个月领八万八千克朗,对于连体育新闻版一个职缺都补不上的报社来说,这实在太荒唐。”
“所以你想减自己的薪水?你是在倡导某种薪资共产主义吗?”
“少跟我扯这些。你如果加上年度奖金,每个月可领十一万两千克朗。那才是疯狂。如果报社营运稳定,赚进大把钞票,你想发多少奖金都随便你。但现在可不是让你提高自己奖金的时候。我建议所有主管都减薪一半。”
“你不明白的是股东之所以买我们的股票是因为想赚钱,那叫资本主义。如果你打算让他们赔钱,他们就再也不会想当股东。”
“我不是要他们赔钱,不过最后结果有可能是这样。所有权也涵盖了责任。你自己刚刚也说了,重点在于资本主义。《瑞典摩根邮报》的所有人想牟利,但赚钱或赔钱得由市场决定。依照你的理论,你只想把资本主义套用在报社的员工身上,而你和股东们却能豁免。”
赛尔伯翻了个白眼,叹了一口气。他向博舍投以求救的眼光,董事长却正专注地研究爱莉卡那九点计划。
费格劳拉等了四十九分钟,莫天森和穿着工作裤的同伴才走出贝尔曼路一号。他们上坡朝她走来时,她稳稳举起尼康三百毫米远摄镜头拍了两张照片。随后将相机放到驾驶座下方的空间,正要再假装查看地图时,不经意地往玛利亚电梯方向瞄,登时瞪大双眼。上贝尔曼路尽头,就在玛利亚电梯门口旁边,站着一个深色头发的女子,拿着数码相机在拍莫天森和他的同伴。怎么搞的?今天贝尔曼路这边是在开什么间谍大会吗?
他们两人在坡顶分手,一句话也没说。莫天森回到停在塔瓦斯街的车上,启动后驶离路边,消失在视线之外。
费格劳拉从后视镜还能看到穿蓝色工作裤的男子背影。这时她也看到拿相机的女子不再拍照,而是朝她的方向走来,经过洛林斯卡之家。
先追谁?她已经知道莫天森的身份与意图,而穿蓝色工作裤的男子和拿相机的女子都是不明实体。但假如下车,很可能会被那名女子瞧见。
她静坐不动,从后视镜看见蓝色工作裤男子转进布兰契尔卡路。女子来到她面前的路口,却没有继续跟踪穿工作裤的男子,而是转一百八十度下坡走向贝尔曼路一号。费格劳拉估计她约莫三十五六岁,留着深色短发,穿着深色牛仔裤和黑色夹克。等她稍微走远后,费格劳拉推开车门奔向布兰契尔卡路,却见不到蓝色工作裤。下一秒钟便有一辆丰田面包车从路边驶离。费格劳拉看见那男子的侧脸,随即记下车号。但即使记错号码还是能追踪到他,面包车侧面有“拉斯·佛松锁行”的广告,还有电话号码。
不需要去追面包车。她慢慢地走回坡顶,刚好看见那个女人进入布隆维斯特公寓大楼的大门。
她回到车上,写下车号和拉斯·佛松的电话号码。这天上午,布隆维斯特住处附近有不少神秘活动。她抬头看着贝尔曼路一号的楼顶,她知道布隆维斯特住在顶楼,但根据市政府建管处的平面图,公寓位于大楼另一侧,有老虎窗可以眺望旧城区与骑士湾水域。在高级古老文化区中一个独特的地点。她心想不知他是不是一个爱炫耀的暴发户。
十分钟后,拿相机的女子又走出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