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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回头看着古洛的车,眼睛像要流出血一样的红,鼻孔大大地张开着,流着黏液。突然,这头驴抬了抬头,高声叫了一声,吓了古洛一跳。“这像是从地狱里来的魔鬼。”古洛想。汽车飞驰着,那头驴忽然就消失了,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由于事先联系过,所以乡派出所的所长和一个民警在乡政府等候着。直到古洛离开这里,他们也没有解释为什么不让客人去派出所。
“高丽华呀!知道知道!认识认识!”所长得意洋洋地说。他很为自己的见多识广自豪。
“是名人呀!”胡亮笑着说。
“啥名人呀?乡下哪有那玩意儿。她和我是亲戚,她得管我老姑夫叫四爷,我大她一辈儿。”所长也笑着说。
“最近见过她吗?”胡亮转了话头。
“多少年都不见了。她随她娘到穆山……对,就是穆山。到那儿后,每年都回来看她姥姥,后来她姥姥去世了,她就不回来了。”所长突然像是若有所思一般,过了几秒钟,像在自言自语:“好像还回来过,那是哪一年?忘了。”
“这很重要,你好好想想。”古洛神态严肃地说。瘦小的所长在椅子上躬着背,流着口水抽着烟,发出很大的声响。古洛看到烟蒂都被口水沾湿了。“大概是三十年前,不,好像是二十九年前。对,是三十一年前。那年是鼠年,我正好二十,我属猴,那年我当的兵。她回来了,那时节她长得真是俊,穿着件白底蓝花的棉袄,扎着黄围脖。对了,那年她回来了两次,第二次正是我当兵那天,我去公社,有车送我们,在路上我看见她了。”
“她姥姥那年去世了吗?”
“过世了,是前两年,我还去送葬了,不管咋的是我家亲戚。”
“那她回来干什么?”
“说是她姥姥还剩下些东西,来取来了。”
“姥姥不在了,她住哪儿?”
“住哪儿?我想想……对,住她老姨家。她妈就姐俩。”
“嗯。你领我们上她老姨家。”古洛站起身来。所长愣了一会儿神说:“她老姨早死了。”
“那她老姨的孩子呢,有吧?我们去看看。”
“不用去了,他就是。”所长指了指坐在角落椅子上的一个民警。
“什么?”古洛诧异地看着那个民警。这人自他们进来后,就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不一会儿工夫,就让所有人对他视而不见了。他看到古洛惊异的样子,就带着一脸的愧疚,站了起来,说:“你们一说,我就明白了。她是我姨。我姥姥、父母都不在了。你要找高丽华的亲戚,最亲的就是我了。”
“你见过她?”古洛看着这个脸色红润、眼角没有一丝皱纹的年轻人,犹豫地问。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没见过,听我爹娘说过。我娘去世前,还叨咕过她,说真想再见见她。”
“你没听你父母说过她的一些事?”
“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想起来了,听到过一点儿,说是在那边嫁的那家人都死了,她进了城。在城里还给我妈来过信,后来信也不来了,断了音信。不过,几年前她来过一次电话,找过我妈,可那天我妈出门了,没接到,后来也没再来电话,直到我妈死。别的事我就不知道了。刚才你们找她,我那个……”民警红着脸嗫嚅着。
“她没留下电话号码?”
“你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留电话了,可我家没电话,再说是长途,那时候谁打得起呀!八成是我们没给回电话,她生气了。”
“她留的号码还在吗?”
“你一说,我还想起来了,电话号码还在,我妈当时记在小本子上了。别看我们家是农民,我妈可是高中毕业,有文化,还老写日记。”
“本子在哪里?我们要看看。”
“我这就去取。”他脸上的红色还没退,一把拿起帽子,一闪身就走了出去,像影子一般迅速。
“还有啥事?他一会儿就能回来。”所长看着古洛笑着说。他觉得很得意,省城来的警察要解决的问题,他连门都没出,就给办到了。
“你们这儿产蘑菇呀?”古洛像是不经意地问道。
“对,这玩意儿是我们县的支柱产业呢。”
“有毒蘑菇吗?”
“那还用说,有的是有毒的蘑菇。”
“都有哪些种类?”
“这……”所长犯难了。“都是刚才高兴的,这下子完了,这个问题回答不了了,丢人现眼。”所长心里责骂着自己,发誓再也不得意忘形了。“有懂的。”他灵机一动,想到了那些经常采蘑菇的人,“我给你找几个,你问问。”
“好,谢谢你。”古洛欣然道。
话音未落,屋子里的人眼一花,那个民警已经走到了古洛面前。古洛低头一看,一个硬纸皮的小本子,在那个民警粗大的手指中夹着。
“好。”古洛接过了本子,转过头对所长说,“我跟你去找那些懂得蘑菇的人。胡亮,你看看高丽华的电话号码,给局里打个电话,让电话局帮着找找。走,所长,你先带我到你们的蘑菇市场看看,再给我介绍几个行家。”
这个县的蘑菇很出名,不仅种类多,而且几乎都是野生的,味道比那些想和自然一争高下的科学家培养出来的蘑菇要鲜美得多。用这种蘑菇煨出来的汤,新鲜、清爽、纯净,喝一口那清香可以渗进血液和骨头,让人感到浑身都有力气,再夹起一块蘑菇,细细咀嚼,香味越来越浓烈,超过肉香。
现在正是秋天季节,前几天开始下的雨还没有完全停下来,天空中飘着细小的雨花,有时落在人的脸上,淡淡的乡愁便会油然而生,朦胧的惆怅会让眼泪涌上来。
卖蘑菇的市场热闹非凡。虽然这是个小乡镇,但由于附近有个旅游胜地,游客们都来这里买蘑菇,作为带回家的礼物。这些人穿着旅游鞋,带着各种颜色的旅游帽,有的人打着伞,在地摊边上停下来,和摊主交涉价钱。买到的人有的提着长长地用线串起来的蘑菇,有的索性挂在肩上,在市场里左顾右盼地走着,身边散发着蘑菇特有的像雨后原野的味道。
“喂,今儿个发了吧?”所长在一个摊位旁住下脚,一边和一个面貌英武的摊主搭讪着,一边向古洛使了个眼色。古洛知道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说了几句话后,对方已经知道古洛是省城来的警察,顿时谦卑起来。“蘑菇这玩意儿是俺们这儿的特产,你想知道啥?想买啥?都跟我说,没有我不知道的。”他很自信。
“有有毒的吧?”古洛问道。
“有,当然有。蘑菇的毒厉害呀!有的毒解不了,就是送医院抢救,也不中。有的毒就是解过来了,也是终生残疾,人的脑子受了伤呀!前年我们屯子一个半大小子中了毒,现在隔个半拉月就得上医院,说是肝中毒,其实也就是几年的寿命。你看多厉害。”
古洛点着头,问:“你给我找些有毒的来,行吧?”那人看看所长,说:“中,啥时候要?”
“越快越好呗,这还问?”所长立刻就拉下了脸。摊主贴着笑:“中,中。傍下晚儿我给你送过去,是送所里吧?”
“嗯。哎,不是,送招待所。”所长虎着脸说。古洛实在不知道这位所长为什么生气。
到了傍晚,那个摊主和其他几个摊主(都是所长找的)将毒蘑菇送了过来,堆满了桌子。“这能把我们县的人全毒死。”所长笑着说。“这人有杀人情结。”古洛惊异地看着笑眯眯的所长想。
据和古洛交谈过的摊主说,这是他见过的品种最全的毒蘑菇。但这里面却没有古洛要的蘑菇,不,这么说并不准确,而是古洛到底想要哪种蘑菇他自己也不知道。因为他还没有破解那个女人也一起吃过蘑菇,但却没有中毒的盘中之谜。“只有两种结果:一是高丽华是杀人者,她用了一种方式逃脱出来;另一个结论是否定的,高丽华并非杀人犯,犯下灭门之罪的另有其人,谁让那个马奎得罪那么多人呢。”古洛苦苦思索着,他知道自己正面临着最艰难的选择,这是一个刑警经常遇到的,判断失误,或者说选择错误,就会铸成大错,罪犯会逍遥法外,九泉下的人会永不瞑目,人世间的受伤害者也将抱憾终生。
胡亮的手机响了,是刑警队来的,刑警报告说要查的电话号码没查到。“时间太长了。那时还是六个号码,现在都八个了。电话局说没查出来。”一个刑警在电话里对胡亮说。“真是笨蛋!”胡亮很生气。“我看要不,你回去一趟。”古洛说。胡亮没有说出话来,而是打了一个喷嚏。
“你怎么啦?感冒啦?”古洛问。
“可不是,难受极了。又得两个礼拜才能好,西医就是这么说的。”
“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