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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玄谨用手揉了揉额头,他方当壮年。才三十出头地年纪,但这几年操劳下来,额头之上却已生出了细细的纹路。
微微颔首,却又摇头一笑道:“都说将外。军令有所不受,朕也知道,既然付重任这些朝廷大将身上,便要做到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
说到这里顿住,站起身来,湖边踱了几步,之后便停住脚步。看着碧绿的湖水愣愣出神,也不知想些什么。
众人面面相觑,半晌过后,李承乾才试探着,小心翼翼的道:“陛下,大军行进是太速了些,要不……下旨申饬上两句,以免……”
“不必。吴宁等都是大将之才。自会处置得当,朕千里之外。稍有言辞,顾虑,怎就能传达军前?如此岂不是容易坏事?
朕这里清楚着呢,不用妄自揣摩……”
李承乾立时闹了个大红脸,简直便有种一事不顺则事事不顺的感觉了,不过却不得不立即躬身道:“陛下英明,如此信重真乃是前方将士之大幸。”
“前方将士为国征战,不计生死,是朕之幸才对,只是前方军报皆是奏捷,可知士卒情形如何?士气高昂否?衣甲可全否?还有川蜀天气温润,多有瘴气,易生疫病,这药草大夫兵部一定要支应好了。
都说蜀军一触即溃,后蜀真个积弱如此?阿斗之下,还有姜维廖化,朕却是不信,蜀中人杰地灵之所,如今就没有忠臣良将?”
众人算是听明白了,说一千,道一万,这位陛下还是为蜀中战事担心,不过却也不能说是多余,这里谁又真能做到稳坐钓鱼台?此战对于后蜀来说是生死存亡之战,但对于大秦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杨感心中也是默默一叹,他明白赵石骄兵必败此语为什么能触动圣上如此,前几日已经得内衙密报,因大秦兵锋太锐,蜀中战和两派已然都慌了手脚,内争却也停了下来。
之后开国侯赵氏子,理国公赵方为行营都统,枢密副使苏方重为兵马都监,率兵四万迎敌。
对于蜀中君臣,内衙谍报已经查的颇为仔细,不过川中承平日久,一些人的才能便不好说,据说赵方此人深通兵法,是蜀中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
事实上也是似如此,得知后蜀援兵地消息,吴宁立即令大军缓行,以为诱敌之策,并命张承大军急进,以逼迫蜀军出剑门,救援汉中。
然赵方率大军至剑门,却丝毫不理汉中频频告急,一面命大军紧守剑门重地,一面派大将王海率兵出守金山寨,王海一到金山寨,便命人烧毁栈道,收缩大小漫天寨之兵力,摆出一副死守的架势,到了此时,秦军才好像真正遇到了对手。
杨感斟酌了一下,才道:“陛下说的是,国难出忠臣,兵危思良将,蜀军势穷如此,国中自有英杰试图力挽狂澜,并不出奇。
便如三十年前,金国大军南下,围后周都城数月之久,但后周内有辅政王赵乾一力主战,凭城坚守,外有岳氏子汇聚援军。水陆并进,大破金兵于开封城下,金兵一路北逃,遗尸无数,精兵强将,破围而出,过河归国者,十不存一。创金朝立国之后未有之大败……”
其他几人听到这里,都是皱了皱眉头,心说这是说的什么,可不太吉利吧?这不是火上浇油呢吗?
却听杨感继续说道:“不过陛下非是金国蛮夷之君,蜀主非英明之主,栋梁之才,若无明主善用之,便有诸葛孔明之智。万夫不当之勇,又有何足惧?
如今后蜀行营兵马都总管乃理国公赵方,其人出自蜀中大族,自小聪慧,善谋于人。曾平蛮乱,土司敬服,称之为武侯再世,如今其方当盛年。又与后蜀齐平郡王交好,素为后蜀太子一党所忌。
行营兵马都监,枢密副使苏方重,出身蜀中世家苏氏一门,曾为太子舍人,御前说书,后迁礼部尚书,知贡举。后罪于诗案,贬于外方,履任蜀中各州数载,制政得力,百姓称颂,然后又得太子之力,回转中枢,迁龙图阁大学士。任职枢密副使……”
话音微顿。却是有些感慨的笑了起来,见其他人都静静聆听。皇帝脸上也有沉思之色,这才接着道:“此人经历到是和老臣颇为相似,从未领过兵权,却窃居枢密要职,如今是履任军前,为大将掣肘。
老臣以为,此人实乃治政干才,但对于领兵作战,却是一窍不通,又为太子心腹,赵方便真个是武侯再世,有此人侧,也难有施展手脚的机会。
再观我大秦,上下一心,君明臣贤,将士不畏生死,军心士气都非后蜀可比,再加计划周详,圣上用人得当,托大将以腹心而不疑,用其才智而避其短,制胜之机不外如是,如此又有何忧?陛下只需坐等前方捷报便是……”
赵石旁边听了,也是暗自点头,这位老人虽从未领过兵权,但纵观全局,条理清晰,分析得当,非是他人可比,估计除了其人之才外,也很是后蜀君臣身上下了一番功夫。
他之前那个故事自然都是编的,骄兵必败之语是有意为之,川中战局顺利与否如今与他没多大关系,,但他却早已想好,找到时机便泼些冷水,战事顺利也就罢了,大不了给人说上几句罢了。
但川中山川险峻,丛林密布,兼民族复杂,他真就不信秦军能一路畅通无阻的打到成都,而这个大秦上下都弥漫着乐观情绪地时候,多说些这样地话,没有什么坏处,不定川中战事胶着之时,便有了领兵的机会呢。
半晌过后,一直沉思的景帝李玄谨却是笑着点头,“老大人这番话却是使朕受益良多啊,是朕想的多了,想我大秦励精图治,却一直为北方诸胡所苦,令历代先皇郁郁者,不外是我大秦将士浴血边关,舍生忘死,却是为南方诸国作嫁罢了。
今胡夷势弱,正是天赐良机,怎能放过,朕心之感奋实不足为外人道也,然朕也知道,兵凶战危,后蜀,南唐虽无边患,但却都据有形胜之地,不可轻取……
当此大秦百年未有之局面,朕却也难免患得患失,让诸位卿家见笑了……”
说罢,却是又来回走了几步,“来人啊,传旨,宫中所有用度从简,除太后皇后那边儿,贵妃之下,所有内官月俸皆减一等,传谕宗府诸王,及有爵位身者,当此之时,爵俸皆减两等,为朝廷之表率,所得皆发往军前,以资犒赏有功将士之用……。”
“陛下英明……”这个场合,定然不会出现谄词如涌地局面,也唯有这四个字是容易出口的了。
之后李玄谨又挥手道:“三司已经并入户部,李圃李爱卿,可有了主官人选?怎总不见户部报上来?”
李圃楞了楞,却是没想到这个时候却是说及此事,随即便上前一步,躬身道:“盐铁之利甚厚,有中官贪贿之事前,曾度为三司使不及几日,便……所以近些年三司衙门内颇为混乱,难免有人其中谋以私利。积弊之多,不可不察。
臣前些时忙于大军粮草之事,也顾不及此,也不能轻易设其主官,此时南方粮草多以运抵,臣正想知会御史台,大理寺,并召集户部算官。彻查三司衙门账目,然后再与政事堂诸位大人商议选一贤良之臣任之。
还请陛下容臣数月……”
不待他说完,景帝李玄谨已经摇头道:“是啊,户部本就积弊日久,李爱卿上任之后,才梳理开来,此时又加上三司……不过此时户部不能有什么动荡,朕晓得。你一心为国,并无私意,但这事却得缓上一缓,先设一主官管着,到时安定了蜀中。再行彻查不迟……”
“可是,陛下,蜀中之盐茶之利,厚于我大秦。到时恐怕……”
“朕信得过李爱卿之才干……”
李圃心中微热,垂首道:“是,微臣遵旨……”
其他几人却是都投去羡慕的目光,本来李圃枢要之中并不十分出众,又有惧内之名,人也显得有些木讷老实,但此时主理户部,又并三司衙门。一时间朝野内外就显得分外炙手可热了起来,有些人是私底下说其今后定要接任杨感的位子,主政政事堂地,这时看来,却也并非没有这个可能啊。
接下来,李玄谨又问及其他各部情形,但再不提战事上的事情,众人也纷纷作答。到了这个时候。之前游园的欢悦也就消失了个干净,分明变成了一次议事之会。
又过了一个多时辰。赵石站那里,无所事事,耳朵里听着众人议论着这些好似都关乎大秦国计民生的大事,眼睛则已经没了焦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