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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难为你,日头这么毒辣,你却要在这儿修补核雕。”她撑了把纸伞,慢声道:“核学里能学的东西太多,今日倒是知道了不少东西,可惜你却没资格知道。”
阿殷正在用圆锥刀挖眼,动作也不曾停下,也没和陆岚搭腔。
陆岚等了会,有些恼,正要往前迈一步逼她回话时,她忽然停下动作,斜睨了陆岚一眼。
这一眼,将穆阳侯的架势学了十足。
陆岚陡然遍体生寒。
她的眼神太冷,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像极了邓忠。
然而仅仅是一瞬间,阿殷唇角又添了丝漫不经心的笑,手中核雕眼睛已成,棋盘上的棋子却少了半颗。她弯下腰,开始修补棋子,嘴里道:“两人对弈,这里却少了半颗棋子,委实有损雅兴。我听闻永平的人都爱下棋,可惜真正能下棋的人又有多少?又有多少人像这不见的半颗棋子一样,说不见就不见了,时日那么长,都没人发现。”
陆岚拧了眉,道:“你是几个意思?”
棋子核雕修补简单,横竖是后来添上去的,她昨晚已经准备了新的棋子核雕,用锉刀一铲,棋盘格上的那半颗棋子便掉落在草地上,滚了半圈,落在陆岚的绣花鞋前边。
阿殷道:“陆岚你是聪明人。”
她把新的棋子核雕放上棋盘格,固定后才站直身体,将乱发拂到耳后。
陆岚问:“你知道了什么?”
阿殷淡淡地一笑,说:“我只知边角的棋子被吃得快,若不能翻身做主,命运便如同你脚下的那一颗。”说罢,她提起小木箱,慢悠悠地踏上小径,转眼间就消失在她的眼前。
陆岚的拳头微微握起。
。
阿殷回听荷园后,姜璇给她倒了杯温茶,心疼的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她,说:“姐姐今日又黑了不少,可惜我不能进核学,我要能进去就能在一边给姐姐撑伞了。”
阿殷瞅了眼铜镜里的自己,不以为意地道:“我白得快,捂个十来日便白回来了。”
听这语气,姜璇问:“姐姐今日在核学可是遇上什么好事了?”
阿殷道:“好事倒没有。”
她忽然叹了声,说:“就是越来越像穆阳侯了。”打哑谜的功力简直是与日俱增,想必现在陆岚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的。待她想得多了,心里便会越发恐惧。
阿殷把与陆岚的事情给姜璇说了。
姜璇道:“咦,这是反间计么?”
阿殷颔首。
姜璇问:“离间陆岚与邓公公有什么用?”
阿殷说:“只是今日顺道而已,我在核学修补了八日的核雕,想来这几日应该有成效了。”说来也是巧,也就是当夜,阿殷被人叫进了核学。
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个中年人,高鼻深目,正眯着眼褶子,打量着她。
阿殷听元洪说过,核学里的十八位核雕技者,为首之人是南疆人,唤作江阳。阿殷施了一礼,喊道:“晚辈殷殷拜见江前辈。”
江阳问:“所有修补的核雕皆出自你的手?”
阿殷道:“我师父乃元公,师父言我闲来无事,便让我来修补核雕。”似是想起什么,她又道:“阿殷前几日修补大屿山的核雕时,发现大屿山近来山道修葺,已有变动,才擅自作了改变,若前辈不喜,阿殷明日便改回去。”
江阳道:“不必。”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又问道:“你多大了?”
“回前辈的话,阿殷今年双十。”
江阳说:“这个年纪有这样的雕核功底,果真后生可畏。”他摆摆手,又说:“你回去吧。”
阿殷应了声,也没问其他,转身便离开了核学。
阿殷当夜睡了个安稳觉。
次日晌午时分,阿殷才懒洋洋地起来,还未来得及洗漱,屋外便有匆匆脚步声响起,随后“砰”的一声,房门被推开,林荷大步走来,盯着她,问:“你做了什么?”
与此同时,姜璇喜滋滋地说:“姐姐,元公说核学那边要换人了,不要陆岚了,要换成姐姐!啊,林姑娘,你怎么在这里?”
第75章
阿殷闻言,却是有些惊讶,问:“师父说的?”
姜璇如小鸡啄米式地点头。
“是呀是呀,元公亲口说的,说是从核学那边得到的消息。昨天夜里核学的十七位核雕技者统一作出的决定,今早五位核雕师是最先知道的,再过一阵子,整个上官家也要知晓了!”她语气是掩盖不住的欣喜,若非顾忌着林荷也在场,她怕是要高兴得跳起来了。
林荷亦是从她父亲口中得知,所以才率先来问阿殷的。
她真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过去的八天里,阿殷明明就在核学里修补核雕而已,到底为什么能让核学里的十七位核雕技者突发奇想要换人?这搁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
她盯着阿殷,问:“你到底做了什么?”
阿殷下了榻,看了她一眼,说:“……你让我静静。”
林荷瞧她也一副状况外的模样,不由有些吃惊,她拧了眉,说:“你今日不和我说,我可是要赖在这里不走了。”若说先前对陆岚憋了一肚子的气,现在是对阿殷憋了一肚子的疑问。
床榻旁有个三角木架子,盛了一盆冷水。阿殷拧了软巾,擦了把脸,随后又坐在梳妆台前,开始梳妆,之后又慢吞吞地转到屏风后把衣服给换了。
转出来时,林荷仍在。
阿殷问:“林公可有与你说什么?”
林荷说:“只说了换人的消息。”她追问:“你这八天除了修补核雕还做了什么?你是不是找核学里的核雕技者斗核去了?”
阿殷一听,不由笑道:“你也能进核学,自是知道核学有规定的。”
林荷固执地道:“那你到底做了什么?”
阿殷微微沉吟,问道:“我要去核学,你要不要与我一道过去?”
。
进了核学后,正厅里乌泱泱的都是人。
阿殷头一回见到核学里的十七位核雕技者,男女皆有,其中昨夜见到的江阳正坐在左手边的第一张扶椅上,垂首喝着茶,宽厚粗大的五指皆有一层厚厚的茧子,看得出来这是一双常年雕核的手。
他对面坐了一位穿着暗紫描金圆领锦袍的男人,肤白唇红,一看便知抹了粉,阿殷用脚趾头也猜得出他就是传言中的邓忠。
而主位上做的是上官仁,上官仁身边站了上官仕信。
阿殷约摸有整整八日没有见到过上官仕信。
她几乎是进门的瞬间,上官仕信便抬眼望了过来,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微微一凝,随后又缩了回去,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元贝与兰铮皆在,见着林荷与阿殷,对两人招招手,让她们站过来。
阿殷刚站过去,才发现核学里的十七位核雕技者中间,跪了一个人,正是陆岚。
她惨白着张脸,如同丧家之犬跪在地上。
邓忠叹道:“是洒家平日疏于教导,险些让核学背负上不公不正,有违先帝旨意的罪名。今日洒家大义灭亲,核学里的诸位不必顾虑洒家,要打要罚,都是她应得。“陆岚的头垂得更低了。
邓忠又道:“我原想你喜好核雕,来绥州能助你一臂之力,不曾想到你猪油蒙了心,竟胆敢擅自改动殷氏的核雕,还企图瞒天过海,此等恶行洒家绝不能饶恕!”他的声音一拔高,极其尖细。
上官仁道:“我奉先帝与圣上之命,看管核学,此回出了意外,我罪责难逃。陆岚交由核学里的十七位核雕技者处置,我不日即将启程前往永平,亲自向圣上负荆请罪。”
他望了邓忠一眼,又道:“邓公公在绥州之事若了了,不妨与我一道。”
邓忠眯眼道:“也妥。”
邓忠离开正厅时,脚步忽然一停,回首看向阿殷这一边。阿殷瑟缩了下,躲在林荷身后。邓忠的唇角讥笑了下,只觉殷氏是有些小聪明,难怪能得沈长堂那小子的欢心,可也仅仅是小聪明,毕竟上不得台面,所以沈长堂才将注意力转到李蓉身上。
到底是不值得费心的小鱼小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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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经十七位核雕技者商议,陆岚被赶出核学,张公与陆岚脱离了师徒关系。林荷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仍然缠着阿殷,问:“你在核学里做了什么?”
阿殷说:“真的只有修补核雕。”
林荷闻言,跑去把核学里的每一个修补过的巨型核雕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到底是专攻山水核雕的,她很快便发现了大屿山的不同之处。
林荷顿时明白了为何核学里的核雕技者会起疑心。
因为外面的大屿山核雕水平比陆岚得胜的要高上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