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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住在先帝的寝殿时,但凡是先帝心爱的东西,他必定会毁掉,而后让人换新的。先帝身边伺候的宫人,也不许近身。老奴虽然是伺候他的,但除了给他端茶倒水,并不能接近他,可当年他那种眼神,老奴却记得清清楚楚……”
岱山打了个哆嗦。
“而且他很聪明,在太后面前极为乖巧,也会刻意去讨薛太师和其他人的欢心,人人都喜欢他,甚至已经开始准备登基大典了……”
“到了这个时候,人人都以为太后要立这位刘意殿下为帝了,可事情就是这么巧,偏偏这个时候,几位老大人不知道在哪里听闻了谣言,说是皇子们都不是先祖的子嗣,因为先祖根本不碰女人,也不能生育……”
刘凌一惊。
“不能生育?”
“是啊,伺候先祖的内侍们都一口咬定先祖不会留种给女人。既然不会留种,又怎么能生出孩子?”
岱山自以为说的很清楚了,笑的极为勉强。
只是刘凌虽然看过《凡人集仙录》,但在男女之事上还是懵懵懂懂,岱山说了种不种的,居然没有听出来,只以为是赐了汤药之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大概是查验的结果不太好,身为‘皇嗣’的刘意殿下就被大人们带走了,先帝倒还藏在宫里。之后几位大人们要召藩王入京,刘意殿下不知说了什么,太师和萧将军他们又要太后将先帝交出来,太后就说,就说……”
岱山一咬牙。
“就说刘意殿下才是她的亲子,先帝只是从小养大随时准备做替身的孩子,宫乱之后,为了防止他妨碍到亲生儿子的地位,已经送出宫去了。”
刘凌听着这一波三折的故事,心头砰砰乱跳,不由得为当年的明枪暗箭心惊肉跳。
虽只是三言两语,但当年逼宫改朝、气势凌人的“大人们”的形象,一下子就鲜明生动了起来。
或许这些老大人在忠心和才干上都是不可指摘的,可对待太后和皇子的态度,却不见得十分恭敬。
尤其在怀疑皇子血脉的正统性之后。
“在之后,宫里上下乱的不得了,老奴当年还不是这样的官职,许多事情也都是一知半解,只知道有一天清宁宫突然被把守住了,所有人不得出入,太后派人出去送信,走到一半就被抓了回来,那人还被砍了脑袋丢在清宁宫前。那时候人心惶惶,足足熬了一个多月,才听到禁卫军勤王入城的消息,太后那一个多月里瘦的形销骨立,也没有人看见过先帝……”
“而后便是你们知道的,禁卫军回京勤王,吕寺卿手持虎符回宫,救出了被幽禁的太后。后来情况越演越烈,萧将军又要起兵,薛太师和其他几位大人意见不和,最终入京奔丧勤王的各路人马都入了京中,太后下令抄家灭门,刘意殿下据说在赵太傅家人的保护下逃了出去,一直没有找到,但那个时候,哪里跑的掉什么人?”
岱山突然身子一抖。
“后来京中有传闻说,刘意殿下才是真正的皇子,《起居录》中有明确记载皇帝何时临幸马氏的手书。反倒是太后得孕时,并没有留下什么记录,而且当时和先祖一起在清宁宫的,除了先祖,还有萧逸统领,当时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
岱山叹了口气。
“先帝就是在那个时候留了心病。”
“太后在大局已定之后,确实像是发了疯一样的去找《起居录》,还三番五次去找太妃们的麻烦,甚至将她们关入静安宫之内,不许她们再见外人。”
“再到后来,先帝又怀疑自己是马氏的子嗣,刘意殿下才是太后的亲子。只是因为太后想要发动宫变,怕事败之后迁怒到亲子,索性替换了孩子,待到大局已定之后再昭告众人,换回身份。只是因为刘意殿下现在不见了,所以才让他登了位。”
“先帝年幼时沉不住气,曾经问过太后自己的身世,可太后却没有正面给他答复,只是随便寻个理由把他打发了,而后先帝就再也不问了。”
岱山絮絮叨叨说了老半天。
“您问老奴当年发生了什么,老奴知道的,就只有这些。这些大人物的事情,只凭老奴的一面之词是不会那么详尽的,您不妨多问问少司命等人,也许会知道的更多。”
听到少司命,刘凌心中也是一叹。
原本父皇是派了少司命保护他的,只是二哥出事后,父亲竟将少司命们派出了大半,由素华姑姑领着去二哥失踪的地方打探消息,如今还没有回来。
要是他想从素华那里知道什么一鳞半爪,那恐怕也是二哥的消息传回来之后的事情了。
“吕寺卿为何会藏起着谱牒这么多年而不受责罚,甚至还顺理成章的当上了宗正寺卿?”
这是让刘凌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太后临终前,曾嘱咐过先帝要好好为‘帝’,否则人心一旦不稳,刘意殿下恐怕就会趁乱而起,又说先帝年幼,怕有人又借机生事,就让吕国舅暂时保管着薛太师和上任宗正寺卿记录的谱牒,直至先帝成年。”
岱山在心中恨极了间接气死刘未的吕鹏程,话语间自然有些意有所指。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谱牒一直都没有还回来,当时谱牒上记着的到底是几位皇子,也不得而知。先帝少年之时,一直活在有人用刘意殿下兴兵造反的阴影之中,可很多年过去了,都没有刘意殿下的消息。若问先帝为何对吕寺卿如此敬让……”
岱山咬了咬牙:“在蒋统领杀了冷宫里的如意殿下之前,先帝一直担心太后将刘意殿下藏在了吕家,对吕寺卿又惧又恨又惊,吕家子弟人人身居清贵官职,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竟是如此!
竟是如此!
刘凌惊讶地张大了口,满脸震惊。
吕寺卿居然敢要挟皇帝!
居然用身份这种东西要挟皇帝!
他就不怕父皇一怒,将吕家抄家灭门,犹如今日的方家一般吗?
岱山自然看得出刘凌在想什么,幽幽叹道:“吕寺卿毕竟还是先帝的舅舅,先帝父母双亡,太后娘家虽不凋零,可能说得上血缘亲厚的,就只有这一个舅舅了。再说先帝是被吕寺卿搬了救兵救出来的,太后未薨之前,吕寺卿也颇为照顾先帝,无论怎么说,真的就是真的,这就是血缘亲情,就算所有人都想抹杀、利用,真到了临要动手之时,总会动摇。”
他想起二皇子,又叹了一声:“秦王不就是如此吗?如果他疏远方大人,泾渭分明,又何来今日这场灾祸?”
说不得连皇位,也都轮不到三殿下坐了!
“二哥若和方大人假装做戏互相疏远,其实也没什么……”刘凌想到自己的经历,“但二哥何其骄傲的一个人,他只是不愿意骗父皇而已。”
他顿了顿。
“他把选择的机会交给了父皇,是希望自己能够成为父皇慎重考虑后的最终人选,是希望父皇认为他这个人是能够配得上那个位子的,而不是靠什么其他的原因。但为君者,又岂能只看个人的才干?”
“这都是时也,命也。”
岱山不敢对这位秦王殿下发表议论,只能沉默不语。
“好了,我明白事情的始末了,岱总管为我父皇操劳一生,我也深感您的功劳,愿意在宫中奉养您,您意下如何?”
刘凌直视岱山,希望他能同意。
“老奴只想常伴先帝,请殿下允许老奴在先帝的皇陵前搭一庐舍,为其守墓。”岱山擦了擦眼泪,“先帝去的不甘心啊!他好好的身体,突然就如败絮一般坏了,留下这么多未尽的事业!老奴想要陪伴他更久一点,请殿下应允!”
“父皇的事业,自然有我来完成。如果父皇在九泉之下知道我没有善待你,一定会怪罪我的。”
刘凌当然不会让岱山去守墓,思忖了一会儿,开口说道:
“当年在尚衣局时,你曾说希望自己能回乡养老,抱养一同宗之子为嗣子,安度晚年。既然如此,待登基大典之后,我会封你为忠宁伯,由内府官员送你回乡。你离家这么多年,乡中的土地恐怕已经慌了,我将赐田两百亩以作供养,你的嗣子亦可降三等承袭你的爵位和家产,如果他确实是个人才,你可将他送入京来,在宫中任一近身的舍人。”
“殿下天大的恩德,叫老奴怎么敢受!田地老奴可以愧领,爵位,爵位就罢了吧,老奴只是一阉人而已啊!”
岱山诚惶诚恐。
“只是个虚职,说是伯爵,一无封国,二无租税,名头上好听,让你回乡不必为他人屈膝罢了。好歹你也伺候过父皇一场,若被其他人小瞧了,让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