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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梅茹忽然问,“你觉得咱们孩子叫什么好?”
傅铮笑了,“娇娇。”他前世就想好的名字,此时想也没想,直接脱口而出。
梅茹似乎有些疑惑,傅铮捋了捋她的碎发,掩饰掉自己的慌乱,笑着道:“阿茹,我特别想要一个小丫头,跟你一样,养得娇娇的,谁都不能欺负她。等她长大了,我还要给她挑世间最好的人。”梅茹闻言愣愣看着他,眸色怔忪。傅铮亲了亲她的脸,动情而温柔的说:“阿茹,等你身子养好了,就给我生个丫头,让我宠着你们,疼着你们。”
他的声音在耳畔回响,不停的回响,梅茹怔楞着眨了眨眼,轻轻一笑。
……
去莲香寺这天,傅铮跟石冬叮嘱了好几句,又安排了王府的侍卫随行,这才安心。
莲香寺这天没有接待香客,里面没什么人,只有梅府马车与几位和尚候在山脚——净明是得道高僧,他年纪大了,很少再露面,连皇帝、皇后都难请动他。见王府的车马到了,乔氏上前请安。梅茹忙免了礼,挽着娘的胳膊往上走。
这段上山的台阶梅茹来来回回走过好几次。走到山腰,她停下来,放眼望过去,天高地远,碧空如洗,底下是苍翠而孤傲的笔挺劲松,被风拂过,松涛阵阵像海浪。
梅茹安静地听着,乔氏拍了拍她的手,嗔怪道:“想什么呢,循循?”
“娘,”梅茹回过神来道,“我在想——天那么大,我那么小。”
“又不省心!”乔氏摇头叹气。
梅茹面色淡淡的笑。她与乔氏一道去见净明。来莲香寺这么多回,梅茹很少拜见这位大师。没想到净明禅室内窗明几净,墙上还挂着梅茹画的那幅观音像。梅茹端详完,对净明道:“没想到我与大师还有这样的因缘际会。”
净明双后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道:“所有因缘际会皆乃冥冥之中注定。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者是。”
前世今生谁又能真的分得清呢?梅茹稍稍有些恍惚,她道:“今日我想仗着这微薄的因缘,问大师一件事。”
“王妃请问。”
梅茹拂了拂外面,庭院中侍卫皆在,石冬亦立在那儿。收回视线,梅茹默了默,平静道:“大师,我想问殿下何时开始供奉第二盏长明灯?又供奉的是谁?”
“阿弥陀佛,王妃为何不直接问王爷?”
梅茹涩涩一笑,眸色黯然道:“人生在世皆有万般无奈,若是我能直接询问殿下,就不会劳烦大师了。”若是她真能从傅铮口中问出什么来,梅茹根本不用这样费尽心思。她什么都不如他,不如他聪明,不如他狠绝,什么都不如他,可他也有了软肋……梅茹垂眸。
净明沉沉叹了一口气。
……
这日,梅茹认认真真在菩萨面前磕了个头,然后在那两盏长明灯前上了一炷香。
那香袅袅升起来,泛着冷冰冰的虚幻,仿佛一面镜子。透过这面镜子,梅茹又看到那天的自己。她落在水里,不停地扑棱,不停地挣扎,却只是徒劳。那水淹过头顶,她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了唯一的骨肉。那水是真冷啊,混着猩红的血,她孩子的血,冷得她牙齿不住打颤,冷得她只能蜷成一团,浑身不住痉挛。那天她怎么等,他都不回府。梅茹蜷在那儿,冷汗涔涔,疼得要命,钻心一样。
静静看着那两盏长明灯,梅茹眼眶泛红,她死死咬着唇,心痛如绞。
乔氏在厢房里,见梅茹终于回来,她松了一口气。她觉得今天的梅茹不大对劲,周围反正都是贴身伺候的丫鬟和嬷嬷,乔氏问:“循循你今日是怎么了?”
“娘我没事。”梅茹宽慰道。
“那你突然要这簪子做什么?”乔氏递过来一个锦盒。
锦盒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支芙蓉簪,就是狠狠扎进胸口、送她重生转世的那一支。
梅茹默然收回视线,挽着乔氏,撒娇道:“我想让娘割爱送给我。”
“真是傻。”乔氏戳她脑袋,“你如今要什么没有,还惦记娘的一根簪子?”
“我就是喜欢么。”梅茹说着眸色怅惋,却还是淡淡一笑。
☆、第 133 章
傅铮从宫中出来时,外面天色已经擦黑。二月春寒料峭,三四颗零碎星子挂在天边,萧瑟的风从狐白围脖里钻进去,衬得他的面容越发瘦削,眉眼更是凌厉,凶煞的很。
他今日被延昌帝召进宫商议要事。说是商议,其实是要收回傅铮手中的兵权。但傅铮手里没什么兵权。大概是年前镇守辽东的铁血手腕令人害怕了,所以有人在延昌帝跟前说了些什么。如今东宫储位空悬,所有人都盯在上面,他这个有战功的自然就落成其他人的眼中钉,众矢之的。
傅铮乘轿撵回府,一路面色沉沉。
这种起起落落对傅铮而言,并没有什么意外,他只是略有些不痛快。这种不痛快谓之身份低微,被人无视。他的母亲是番邦进贡来的舞姬,傅铮跟在她身边五年,极少见到天颜,更多的是遗忘。他替自己争的第一件事,就是跟随其他诸位皇子进南书房。那个时候母亲死了,他在旁边哭,小小的一只,勉强握住母亲无力垂下的手,像个懵懂的傻子。延昌帝被他哭的彻底不耐烦,于是问,你要什么?傅铮抓着机会说,我想去南书房。也就靠着那天这一点点怜悯,他才一步步走到现在。
他小心谨慎,步步为营,过得辛苦。这世间他没什么至亲,除了十一弟,就剩下梅茹。
那是他心尖尖上的人,傅铮一辈子都离不开她的,恨不得把心窝子掏给她。
想到那个娇娇软软的人,傅铮心里就跟着柔软,想到这样的夜梅茹在府里等着自己,想到她愿意为自己生儿育女,还亲自去求神拜佛,傅铮心里便勾起阵阵涟漪,好像他受再多的委屈也值得。再想到将来不止是梅茹,他们还会有至亲骨肉,傅铮就觉得高兴。
这世间,他终于不再是孤苦的。
傅铮无比庆幸,而现在,他只想尽快见到梅茹,抱一抱她,再亲一亲她。有她在身边,他什么都不怕。
一回府,傅铮便径直去了立雪堂。熟料梅茹并不在,傅铮扑了个空。得知王妃去了后面的水榭,傅铮没停,转身就走。甫一出屋子,料峭寒风迎面直直地吹来,傅铮一愣,顿住脚步,偏头吩咐道:“拿件披风来。”
这儿风大,水边更是凉,梅茹是个不知道照顾自己的,他比她大,自然得处处疼着她,傅铮这样想着。
王府的花园不小,行走其中,树梢一弯新月孤零零照着,四处黑黢黢的,显得格外冷清。可想到那个人,傅铮就不觉得冷清了。他沿着水榭快步寻过去,远远的就见到了梅茹。
这样静谧的夜,梅茹一身素衣立在敞阔的窗前,乌发用簪子随意绾起来,正眉眼温柔地低头,不知是写字还是作画。
真真切切看到这个人,傅铮心里才踏实,还徜徉着暖意,他步子愈发快了。
梅茹身边没什么人跟着,就静琴一大丫鬟,还离得很远。见到傅铮来,静琴忙要给他请安,傅铮摆了摆手,便让她退下。
水榭很空、很安静,男人脚步沉稳,一步接着一步。梅茹执笔的手停了一瞬,神思微微恍惚着,她没有回头,而是蘸了蘸墨,仍专心致志画着什么。
这会儿天色已经很暗了,面前池子里什么都没有,唯有月色随着水波荡漾着,傅铮一时好奇这人究竟在画什么。他走上前,立在梅茹身后,替她披上披风,亲昵的问:“夫人,在画什么呢?”他说着想要拥住此人。
梅茹顿了一顿,侧身躲开他的手。
这人又在跟他耍小性子……傅铮察觉出来,可居然丁点都不生气,他心里还是甜丝丝的。笑了笑,傅铮垂眸,视线越过梅茹往下看去,倏地,他面色稍稍一滞。
就见铺开的宣纸上是几个圆不溜丢的元宵团子,笔尖轻轻点了几点,就成了沾在上头的芝麻,活灵活现,无比可爱。
与前世他教梅茹的一模一样!
湖边凉风拂过来,傅铮身上渗出一些不妙的冷汗,他克制住寒颤,还是维持着脸上的笑意,微微俯身亲了亲梅茹的发间——
傅铮身子蓦地又是一顿!
他整个人僵在那儿,眼神直直盯着某处,有一瞬傅铮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傅铮钝钝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梅茹已经回过身。
两个人靠的很近,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傅铮的心忽的跳得好快。
梅茹默然地将绾发的簪子取下来,乌发倾泻,随风轻轻飘着,衬得她的身影特别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