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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晗有了身孕,下回你再出门……还是留下弘晚吧。”
他只嗯了一声,不紧不慢地牵着我走在庭院中。
“弘晚院里种了葡萄,你知道吗?已经快一人高了,要是长得好估计明年夏天就能坐在下面乘凉,还会有新鲜的葡萄吃。”
快要走到院门前时,沉默一路的人紧了紧手,“还能酿酒喝。”
“葡萄酒嘛我知道,葡萄美酒夜光杯。”
胤禛脚下顿了一步,缓缓推开院门先迈进去,“去年就种下了,你今儿才发现。”
“去年就看到了,只是长了幼苗过冬时还要埋回土里,也许就冻死了也不准。不知道它能不能活,我来做什么。”
“你倒知道,也许明年还吃不上呢。”胤禛拉着我坐在软塌,接过眉妩递上的茶,随手摘了帽子搁置在我腰后的塌桌上,掌心贴上我的背拉到近前。
我一手打着扇子一手解向他颈间盘扣,有些被人看的反驳,“怎么不知道,打记事起就知道了,家里的葡萄架都是我跟着爸爸看他打理的。要是种得好两三年就能结果,怎么会吃不上。”
原来有些事会随着时间淡忘,有些记忆却一直深藏心底不曾褪去,哪怕曾经年幼,快乐得太过短暂,却依然清晰如昨。只是那段时光真的太短太快,还没等我长大已然没了踪影变成过往,徒留在心中最最隐蔽的角落。不曾或忘,只是从不去想。
胤禛接过扇子一边摇出不算凉爽的风,一边低头看我。
吸了吸鼻子睁大眼睛努力与盘扣作战,继续些什么让我的低落变得有理有据,“只是我这里没有……挽儿得对,男人——有了媳妇忘了娘。”
“你都快长在弘晚那儿了,和你的有什么分别。”
他什么意思?有酸?重在前面那句,还是后半句?未等我想清楚,手中已多了个信封。只见白纸未有黑字……给我的?
胤禛起身脱了袍褂坐回软塌,斜靠在垫子上眯眼看我,很有些懒洋洋的。口气听不出好或坏,兀自打着扇陈述事实,“你女儿的信。”
我女儿……这一句更是酸得厉害。
半年多未见,我被弘晚分去了太多心神,还有那对磨人的弘历兄弟,还有这一大家子里里外外,偶尔去看弘晖,见见胤祥和孝颜。生活,真的很充实。似乎只有在梦里,才敢想想那个嫁了海军去远航的女儿。没有自我意识时,一切都是快乐的,没有分离或是担忧。
这算双喜临门?同是有孕,儿媳与女儿,我却看不出身为长辈的胤禛开心加倍,反倒有些郁郁寡欢,颇有正正得负的无奈或无力。我觉得自己词穷了,形容不出他此时感受,哪怕我看得到,都不出。
以前我只道红挽恋父,原来这位成熟稳重的王爷也会有为了女儿吃醋难受的时刻。算不算是一物降一物?
藏住心里的笑,靠过去声问:“只回来安胎,都没写个日子,你知道吗?”
被我问到的爷仍是仰在那儿出神,取回我手里的信纸看了会,按折印细细叠好塞回信封,安放在塌桌上以掌心抚平。
“总是要回来的,等着就是,急也没用。”
其实我真的不急,只是想确定个时间好做准备,他这一句劝……有些多余。
☆、240。万语千言
从盛夏到入秋,直至寒凉逐渐转为彻骨,初冬细雪飘落京城时,都没等到红挽回来的消息。
她那个从不表现在嘴上的阿玛都有些坐不住了,每每去到弘晖那里总会沉声问上一句可有书信,又失落而回。他面上更多了些明显的焦急,甚至是愤怒。
关于赫的过去,我没有和他过,不知他着人去查的资料可是详尽。此时,我更是连那名字都不敢稍提,很有些作贼心虚或是助纣为虐的尴尬。
算算日子,红挽肚子里的生命已经七个月,再不回来真可以直接生在外面。对于她的夫君我并不担心,只是怕她太过活泼跳脱的性子,好在我知道那男人能震得住她,就像胤禛之于我。
与我们同样在等待的还有十四,正值而立的当年少年,在这一年的闰八月迎来了生命中最有价值的立业之机,因着西藏战事而被康熙赐封为抚远大将军,由固山贝子直接超授王爵。这两个月他始终在等,等大军出征的那一天,等统率千军万马的那一刻。
德妃明显是高兴的,即使她长久以来一直表现得沉稳内敛宠辱不惊,却也因着此次的幼子封爵而欣喜不已。
我的胤禛,不惑之年。看到如此的母子相亲,远没有当年康熙口中的幼年偷窥,也再寻不回那份渴盼母爱分享的懵懂少年纠结。庙堂与佛堂似乎成了他最为重要的两处安身立命之所,风吹不动,雨打不惊。
这样的转变,无所谓好坏,我却知道这个男人的隐忍早已超出我所看到感受到的一切表象或是内在。他的内心,有多坚定多固执,怎么会变。
同年,改变命运的还有胤禛的二舅公,远在四川任巡抚一职的年羹尧终于在熬过将近十个年头后晋为总督,实权在握。
许是因着年家妹从兄长那里得知不少朝堂之事,至少是与胤禛有关的。再许是她也知道战事在即自家哥哥关联甚密,而她的爷也需要年二哥的得力表现,在得到这个好消息之后,她那张美丽的脸在府里都抬得高了些,走起路来更加的婀娜多姿,虽仍有些弱风扶柳之态,却也让我真正认识到什么叫与有荣焉,什么叫一人得道……咳,总之,我懂了。
我有些失笑,这战场已经不止是男人女人民族国家,简直成了一处可供演绎的华丽秀场。
相比我家那个仍是阿哥身份的老十三,她家哥哥确实很给力,哪怕仍是不能与皇子相提并论,却也在最最紧要的关头,给了胤禛最大的支持。
关于这些我是不大理会的,她爱如何表现是她的事,胤禛如何对她更是他的事,与我无关。只要她不再动那些伤害我儿女的心思,我全当免费看出热闹戏码。只要对他真正有利,我心里别扭也会觉得值得。
这世上,没有一样得到不需要付出。越高高在上的权贵之人心中所盼越是具体分明,越要比常人付出更多,甚至不一定有回报。
幸好我知道,他有,所以一切都值得。
对我来,更是有舍才有得。
只是没有想到,胤祥——竟也与此事有关,在他隐于自家府邸多年后的今日,却是以着毫无身份地位的方式参与其中,远离了我和胤禛身边,站在胤祯的身后。
得知此事时,大军出征在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公平吗?
不公平?
我心里隐隐地疼,不知为他还是为这命运的安排。
世间事千万种,最不可的便是这“公平”二字。
胤祥得对,就是早告诉我又如何,国之大事岂容我等女子置喙。像我们这样嫁了皇子的女人,唯一能做的便是跟在众人之后遥遥远望,只是此次不为迎接圣驾,是为送行,送那位正意气风发的大将军王踏出他人生最重要的一步。
冬月严寒敌不过热血激昂,风吹过处皆是踌躇满志的将士。年轻的面孔上无畏亦无惧,有的只是甘洒热血写春秋的男儿豪迈。又有谁会在意隐于他们背后的那些女人,她们脸上是怎生表情,内心又是如何彷徨。sk
待到凯旋而归时,有多少人永远留在了战场,多少人守在家里终是等不回她的良人。
这场战争,我们注定看不到硝烟的影子,却已嗅到生与死的味道。
为国尽忠乃至付出生命的总是冲锋陷阵的男人,熬尽一生的却是苦等在家里的女人。无力改变,只能默然接受与等待。
一身戎装的胤祯不管相离多远,总能让我清晰看到他坐在马背上的飒爽英姿,却遍寻不着想要看到的熟悉身影。
我不知道他在哪,骑马?步行?到底隐在哪一处。不是皇子不是将军,他算什么?除了康熙和胤禛这对亲兄弟,还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吗?这场即将到来的战役,又会给他带来什么不同,改变什么,我毫无所知。
好男儿志在四方,志在家国天下。打仗?我想哥是不怕的,前世所学,终是有了用武之地。
男人,是该历练的,哪怕明知前路艰险。对于我们这样自幼长在大院的军二代,谁没有过一个关于战争的梦,哪怕流血牺牲,在我们心中都是英雄儿女的价值体现。
只是这场战争没了现代的科技用兵,马背上的刀枪剑戟,血肉之躯,怎生应对。
风一直刮在脸上,吹得我迷了眼睛低下头看着胡乱飘起的裙摆。人群中远远传来窃窃私语,话音渐高多了关于战争的各种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