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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卓然愣了一下,马上接口回答着:“我是,抽我的!”
这个护士点了点头,对着他道:“好,你跟我来!”
熊三娃跃将出来,挡在了她的面前,看了她身后的熊卓然一眼,十分坚决地道:“还是抽我的吧,他是我二哥,我们是一家人,不想受外人的恩惠!”
熊三娃的话象是刺刀一样直捅入了熊卓然的身体里,让他感到了难以承受的钻心之痛。
但是,这个护士只看了熊三娃一眼,淡淡地道:“不行,你刚才已经抽了很多血,再抽你会受不了,我们也不允许这么做!”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已经把熊三娃回绝了。
※※※
这一次的开颅手术,一直做了六个小时,在傍晚的时候,总算是结束了,最先出来的是周医生,他告诉这些急切等待消息的人们,熊革命的手术做得很好,熊革命真得挺了过来,并没有停止心跳,只是这个手术能不能成功,还要等着看下一步熊革命能不能醒来。
一听到这话,所有的人都长出了一口气,虽然这个时候离着手术的成功还有一定的距离,但是毕竟熊革命已经挺过了生死之关,这就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只要心脏还在跳动,那么就有生的希望。
王金娜走出手术间的时候,人便有些瘫软,若不是张义眼疾手快地上去扶住她,她定然会一头栽倒。这些日子来,为了寻找张贤的消息,她一直睡卧不宁,缺乏必要的休息,身体在经过了这六个多小时精神极度集中、高强度的手术之后,有些支持不住了。野战军医院就在这个庵堂里为王金娜安排了一间可以休息的屋子,而他们的医生却是住在树林中的帐蓬里,这其实也是对王金娜的优待。但是,在回屋休息之前,王金娜却坚持着要张义扶着他去大雄宝殿,再向观世音菩萨还个愿。
跪在蒲团之上,王金娜感慨万千,这一次为熊革命做这个手术,她也经过了许多的思想斗争,尽管此时还不知道阿贤的下落,但是得知他还尚在人间,就已经很令她感到满足了。她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想法:这是不是就是菩萨的帮助呢?她是一个有很高学识的人,又是一个医生,虽然早就知道菩萨也不过泥塑之身,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灵性,但是在此刻,却不由自主地信了起来。人在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菩萨的确能够给人以一种心灵上的慰藉,或许这也就是佛教可以流传久远的原因。
张义象个保镖一样地站在王金娜的身后,看着自己的大嫂对着观世音菩萨顶礼膜拜,很有些不以为然,他真的不明白自己这个硕士毕业的大嫂,怎么不信科学,反而去相信鬼神?他也知道这些日子里,自己的大嫂所承受的精神与身体双重的压力,也知道她心底的痛苦与愤怒,只是因为自己的立场不同,自己的信仰不同,又不愿意虚伪地为了迎合而违心地去劝慰、去讨她欢心而自责,在大嫂同意为熊革命做手术的时候,他的感激却是真真实实的。直到后来,他去问过刘兴华,才知道什么是无缘大慈,什么是同体大悲,这才明白了自己大嫂此时的心境。
远远的,在大雄宝殿之前的一棵落尽了叶子的大槐树下,张贤一直凝望着大殿中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的妻子,一个是他的弟弟。他的心情也在不断地起伏着,周医生已经告诉他,明天会为他换药。换药!也就意味着自己蒙面的绷带终于可以打开来,他也终于可以知道自己在大火之后的面容会发生什么样的改变,这是一种令人忐忑不安的心情,既害怕绷带的卸除,又急切的想要知道绷带后面的面孔,虽然明知道这张面孔将不会再英俊,将不会再美好,只是不知道他会丑到什么程度,丑到能不能见人 ?当然,这一切的结果对于张贤来说,其实也就是为了一个:这张面孔将决定自己是不是会与自己的妻子相认!
第八章 破相(二)
熊革命并没有很快地醒来,但是身体的情况却已然有所改变,虽然还在挂着葡萄糖,打着吊针,但是体质的恶化已经停止,又可以喂上一些少量的小米粥了。
因为熊革命还没有真正的脱离危险,王金娜被野战军医院恳求着留了下来,而王金娜也不想就这么半途而废,想了想还是答应了,不过同时她也告诉大家,不管熊革命怎么样,她也会赶在过年前回到武汉去的,如何也要到家与孩子们一起过这个特殊的春节。其实对于王金娜内心里来说,她还有一个希望,那就是在解放军部队里逗留的时候,能够探寻到张贤真正的下落。
张贤却是心怀着千万的忐忑,终于等来了周尚彬医生,他连忙将从边上病友那里借来的一面镜子藏在了枕头之下。
这个单间的病房里只有张贤一个人,倒是省却了许多的不便。
周医生带着一个护士走进了这间单人病房,护士的手中捧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堆的纱布与药品。他显然是看到了张贤在藏着镜子,叹了一声,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说什么,来到张贤的身边,便动手为他拆除身上的绷带,一边拆着,一边告诫着他:“你这是深度烧伤,而且是被凝固汽油烧的,很不容易好。为了怕感染,同时也为了怕体液渗出过多,所以我才会给你打绷带,这么些天过去,应该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如此创面没有什么问题的话,还是敞着些好,现在又不是夏天,不容易流汗,这样会好得快一些!”
“是!”张贤点着头,又问道:“是全都敞着吗?”
周医生笑了一下,道:“你要是全部敞着,不冻死了!”
张贤愣了一下,也微微笑了起来,这一笑连带着自己的脸却十分得不舒服。
周医生向他解释着:“你身上的绷带还是要打的,怎么也要穿衣服不是?新皮蹭着衣服会很痛的。我指的是你的头,可以敞着,不用再打绷带了!”
“哦!”张贤这才明白过来。
说着话,周医生已经拆开了他胳膊上的一处绷带,当贴肉的最后一层纱布被小心的揭开来,一阵撕皮的痛令张贤紧紧地咬住了牙关,随着紧裹的束缚解除,那种疼痛感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终于得到解放了的痛快。可是,当张贤低下头看着这条臂膊的时候,心里头却是咯噔地一下翻了个个儿来,一块硕大的疤痕留在了那里,将这条胳膊上原来的一个弹伤也全部涂抹,红红的新肉直刺人的眼睛,连块象样的皮都没有,由于纱布的撕开,带着这块新肉,还渗着少量的血与轻黄的体液。
“嗯!”周医生点了点头,道:“这处地方恢复得还不错!”说着,站起身来,让护士重新为张贤的这处伤口敷上药,再打上绷带。
张贤的心里却是冰凉凉的,这么大的疤定然会跟着他的终生,永远无法消除,便是这样这个周医生还觉得不错,那么自己脸上的疤又该是个什么样子呢?
胳膊上的绷带总算缠好,周医生又去解他大腿上的绷带,同样地又用上了半天的功夫,同样又重新敷药绑缠,直到最后,他才开始解开张贤裹头的绷带,可是解着解着,他便停了下来,因为他已经明显得感到了张贤胸口剧烈的起伏。
“别紧张!”周医生只能如此地劝慰着他,虽然作为医生,他已经知道是什么结果,但还是告诫着张贤:“于得水,你还年青,前面的路不长着呢,所以必须要坚强起来,只有这样才可能战胜一切困难!人来到这个世间,相貌不过只是一个符号,有的人俊美,有的人丑陋,但是只要是这颗心是善良勇敢的,那才是真正的美!于得水,你的行为就已经说明你的心是美的,不要在乎别人怎么看你的相貌!”
张贤点了点头,很感激这个周医生对自己的关怀,当下强自将这颗急速跳动的心平静下来,对着自己的医生道:“谢谢你,周医生,我会坚强地活下来的!”
“好!”周医生点了点头,这才再一次动手小心地解开这个绷带。
※※※
当绷带整个地解开来,张贤是闭着自己的眼睛,但是耳边已经听到了那个护士不由自主的惊呼了一声,虽然那声音并不大,但是刺耳尖厉,他浑身再一次颤动着,不由得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周医生回头狠狠地瞪了这个护士一眼,这个女护士也觉出了自己的失态,已然红着脸低下了头,去整理那些被拆下来的绷带,这些绷带还要清洗干净,再进行消毒处理,然后给别的伤员派上用场。
仿佛是看出了张贤的不安,周医生对他笑了一下,点着头道:“不错,恢复得很好!”
张贤却觉得他的这笑容是如此得牵强,再也忍之不住,从枕头之下一把抓出了那面镜子,对着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