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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朝炎的天子,此处是他赤城的皇宫,洛迦不过是高原上众多王子之一,能够活于他剑下已是万幸,竟然还敢同他叫嚣?
剑还在北堂烈的手中,杀与不杀,那都是他的权利。
洛迦从未见过真正显露怒意的北堂烈,也是被他一震,总算清醒了几分,开始顾虑。
“我、本王的意思是……”
“别说了。”
无忧不容他吞吐解释,他那直来直去的性子,加上此刻情绪阴霾的北堂烈,难保再说下去误会更深。
走到两个男子之间,她以自身为洛迦挡去身后那把利刃的锋芒,再正对他道,“殿下,这里没有谁威胁我,你走吧!”
你走吧!
祈求的语气不言而喻,她不需要他的帮忙,他也无法为她承担亡国的负累。
“疯丫头,你……”被拒绝得彻底,洛迦心头莫名落空,倏的好像少了一块。
望着面前的人儿,哑巴了似的,对上她不容质疑的黑瞳,他唇间浅蠕,滋味难以说清。
无忧知道他一番好意,再想昨夜他说的那些歉疚的话……
洛迦对她的感情,就算不想细细计较,也难以忽略。
想罢这些,她将语气放轻缓了些,开口,颇为语重心长,“殿下对我的好,我会记得的,可是……”
她顿了半瞬,纤细的眉目间更加笃然,“我不会走。”
无论是爱,还是恨,这一生她都要和北堂烈纠缠下去。
“你还不明白吗?”她在洛迦茫然的眸中读懂他的所有疑惑,“自始自终我都是心甘情愿的,并非你当日赢了他,就能改变什么。”
旁人根本无法干涉,更无法改变。
而他们,也不允许彼此之外的任何人轻易插足其中。
这正如刚才演武台上的比试。
北堂烈的迟疑和顾虑,他们都看出来了,且是利用了这一点,且是他心甘情愿的入套。
可要他将夏无忧当作区区一场比试的筹码输掉,他,千万个不愿意!
所以,宁可给她最后的选择。
若她今日离去,便再无归期。
他终于肯放手了,她才知道自己舍不得走。
冤孽,早已是冤孽……
“如果殿下真的挂记无忧,就请将我的妹妹带会蚩尤照顾吧。”
想起因为她,此生不能再站起的两个可怜人儿,无忧看向北堂烈请求道,“可以吗?”
她那番说服洛迦的话,字字重重敲击着男子的心!
自始自终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她心甘情愿留在他身边!
只要她不走,还有什么不可以?
周身密布的杀气在淡风中慢慢散尽,握着兵刃的大掌,也似乎在一瞬间松动了,软化了……
从胸腔中缓缓舒送出一口阴郁之气,演武台上所有的人都听到北堂烈的应允,“可以带走一个。”
※
午后的永安宫,安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层层叠叠的鲛纱帐后,沈媚茹浅合了眼眸,侧躺于香榻之上,由得两个宫婢为她敲打身子,活络血脉。
一名紫衣女子,跪在她的榻前,恭敬的向她谨慎的做着回禀,“……皇上与洛迦王子在演武台比试,虽仍旧是赢了,却答应放夏无忧走,可那女子反而不愿,于是就让洛迦王子带了西宫中她其中一个妹妹离开,想必此时蚩尤一行人已经出了城门。”
沈媚茹一字不漏的听着,末了冷静的问道,“西宫里面,被带走的是瞎的那个,还是断了腿的那个?”
女子再道,“回太后娘娘的话,是断了双腿的夏若洵,她年纪最小,便由洛迦王子带走了。”
“呵……”沈媚茹冷笑了声,讽刺意味十足。
该走的不走,走的尽是无关紧要的。
也罢了,夏无忧在赤宫,也方便她日后对付,若真的去了蚩尤,形势对她自身只有不利。
这一茬总算暂且了结,想起帝后才将大婚,今日苏璟玉竟没有来向她请安,沈媚茹双眸微睁,露出一狭,内里眸光,不悦与狐疑相交流转。
她又问跪着的人,“听闻皇后昨夜突染怪疾,众御医都去瞧过,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此刻可好些了?”
紫衣女子闻言,秀气的脸上闪过一抹诧异之色。
皇后根本不可能一夜之间身染怪疾,可今日一早,就得了皇上圣谕,六宫诸人不得去扰,违者杀无赦!
这听起来,也太蹊跷了!
“太后娘娘,自昨夜后,奴婢也未见过皇后,朝凤宫中的宫婢统统没有外出,连午膳都是张公公亲自带着他的徒弟送去的,不知其中暗藏了什么隐情。”
隐情……?
心中默念这二字,沈媚茹心思暗沉,千番辗转。
隐情定有,而且极深!
苏璟玉是宰相苏璟晨的妹妹,又与北堂烈在夏宫有同谋之谊,必定知道他不少的秘密。
她被立为皇后,虽看似突然,但委实在情理之中。
这帝后大婚,就暂且当作是亲上加亲的联合,那么今日这闭门不见……有何奥秘呢?
苏家对北堂烈忠心耿耿,所以不存在立苏璟玉为皇后以此胁迫之说,唯一能让沈媚茹想到的不见任何人的原因只有……
凤眸完全张开,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
望向端跪的紫衣宫婢,这女子是沈媚茹专诚安插在北堂烈身边的眼线。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如今,怕是要到了真正动用这颗棋子的时候了。
“这宫里就这么大,一个人想藏,能藏到什么时候?”
她笑,阴谋的容颜中溢出诡谪之色,“只怕朝凤宫,早已无主。”
紫衣宫婢蓦地抬首,“娘娘的意思是……皇后昨夜离宫了?”
沈媚茹探出玉手,掂起女子的下巴,对她温言细语,“哀家也想知道,是否皇后如哀家所猜测的那样,因为什么事而离开了皇宫,这件事情与皇上有紧密的关联,秀秀,你可要替哀家好好的探查一番呐……”
※
夜至。
诸多风波之后,赤宫总算得来奢侈宁然的夜晚。
今夜素莹当差,西苑小所里只得无忧一人。
天气早已不如腊月间冰天雪地的凌冽苛严,春风一夜拂过,带来了春意,入夜过后北方的星空格外灿然。
坐在小所内院的阶梯上,无忧用小手撑着下巴,呆呆的望着头顶的星空发愣。
心定了下来,也就不再感到茫然。
洛迦也总算走了,他如若多留几天,无忧真担心他那样直爽冲动的性子,还会惹出什么不必要的事端来。
最庆幸的是,若洵也随他一道去了蚩尤,远离这里危机四伏的争斗,今后她会过得好一些吧?
只可惜了她的双腿,高原那么辽阔,她去到了那儿,却不能再奔跑了。
想起这些,对北堂烈,无忧心里对他不是没有怨的……
可是……
有怨,亦有不舍。
到如今,她与他之间,早就说不清谁亏欠了谁。
风在耳边沙沙柔响,还与她一片只属于她自己的清幽宁然。
无意识的,脑海里便漂浮出那男子的身影面容,他一身黑袍,总是那副生人勿进的森冷模样,手中的长剑,不知缠绕着多少亡魂。
他是帝王,注定一世孤寂。
而她,就算甘愿留下来,与他一同分享寂寥的滋味。
无法忽略的是后宫诸多美眷,还有才将被立为皇后的苏璟玉。
素莹走前,围着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好一通朝凤宫的事,她装作无意,实则句句听进了心上。
后宫风言风语,传得天花乱坠。
说皇后突然抱恙,皇上下旨六宫中人不得擅扰,连太后那边也没有去请安,瞧着于理不合,毫无章法可言。
再想此前,烈皇可在自己龙榻上对亡夏公主宠幸无度,他自个儿的皇后,又是当朝宰相的亲妹,多疼爱一些也是无可厚非。
帝后大婚第二日,无忧竟无可逃避的有些吃醋……
反映过来后,自己的眉头已经紧锁出了细细的褶子,她抬手按住眉心,想将那印子按平,心里的思绪,却如何都断不开了。
午后送走了洛迦一行人,北堂烈便去了朝凤宫,苏璟玉对他的情义,无忧是知道的。
若爱他不深,怎会想尽一切办法,都要陷她不义?
入了赤宫之后,无忧自是对苏璟玉有些防范,偶时遇到,也会刻意保持距离。
后来重重危机,都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小人儿又暗忖,是否自己心胸太狭窄了?
不过转念一想,昔日的侍婢成为朝炎母仪天下之人,而她自己此刻却只能坐在冷冰冰的石阶上抱膝看天,连那身她曾经自鸣得意的轻功都没了,飞不能飞,心头暗暗唏嘘一下,也不为过吧……
世事变迁,唯她夏无忧长叹于此。
没想到夜晚没有话多的素莹陪伴,居然那么寂寞。
看着天上闪烁不已的繁星,她傻乎乎的问,“到底能够看见是好,还是永世不见好?”
那些星星们虽多,虽能望着彼此,可却永远都无法触及彼此,只能这样看着,还不如不见,如此来得轻松?
饶是她这疑惑才发出,身后忽而扬起一阵不和谐的怪风,连屋内的灯也灭了。
无忧茫然站起,才回转了身形,视线赫然被一片宽阔的胸膛遮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