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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朱宸濠双目缓缓闭上,喉中咕哝一声,最后一口气呼出心肺,就像是一身长长的叹息。
……
轰轰烈烈的宸濠之乱随着朱宸濠的死去而彻底平息,朱宸濠经历了数年的准备,可谓是方方面面做好了准备,但他万万没想到,失败来的如此之快,前后不足一月时间,他精心准备的意图夺取江山的叛乱便烟消云散。
这当中宋楠的运筹帷幄固然不可少,但其实更深层的原因是,大明朝的百姓渴望安宁,这么多年来,朝廷外战内战纷扰不休,大明朝大半个疆土都经历了战火的涂炭,民生已经到了难以生存的地步;这时候最需要的是休养生息,恢复安宁。朱宸濠此时的反叛连基本的群众基础都不具备,成功的希望自然是极其渺茫了。
宋楠下令各地严查余孽彻底平息这场叛乱的余烬,以免死灰复燃,同时大军在安庆府休整数日,便准备开拔凯旋。王守仁于安庆城破五日后抵达安庆参见宋楠,两人再次见面,固然如老友重逢,欣喜不已。
宋楠于城中酒楼设宴招待王守仁,肯定他为平息叛乱做出的巨大贡献,命他交代处理好善后之事便去京城,朝廷定有封赏,两人经过这次合作,对对方均有惺惺相惜之意,王守仁对宋楠心中的成见也终于逐渐的消除了。
酒酣耳热之际,谈及朱宸濠的结局,两人均唏嘘不已,王守仁又搬出他那一套心学的理论来套上朱宸濠的作为,称其为本心无过,只是意动为恶,又无人遏制,故而之于外,于是便成了作恶之人。
宋楠有着自己对朱宸濠的评价,朱宸濠其实从根本上来说不仅仅是个野心家,他其实也是有抱负的,作为朱氏家族的一员,他的责任感大了些,总把大明江山看成自己也有一份,主人翁的意识太强了些,以至于看到正德的作为,打心眼里不满意,从而产生了反对他取而代之的念头。
熏熏之际,宋楠不免就朝廷形势问及王守仁的看法,王守仁喝了酒,胆子大了许多,不知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假意,他的话语中的意思让宋楠听着有些心慌。
“当今大明朝,在经不起任何一场动乱了,朝中若依旧如此格局,文武不合,相互牵制,各自为党,然则情形还将恶化下去。本人并非杞人忧天,朝廷上的不团结和相互的不信任是内忧外患的根源所在,常言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朝中官员一殿为臣,可比兄弟之间,若能同心协力扭转苦局,而一味营苟为私,那么便没什么好期待的。”
宋楠惊讶于王守仁的大胆,却也欣喜于王守仁跟自己的观点相同,自己也一直以为朝廷内部的倾轧和不稳定才是最终国力衰竭的根源,没想到王守仁也这么看。
宋楠搭着舌头问道:“照你的意思,文武勋戚,内廷外廷如何才能齐心协力呢?恕我想不出办法来。”
王守仁嘿嘿一笑,同样大着舌头道:“镇国公问我这个问题,我王守仁确实没办法回答,我只知道,要内外廷精诚团结,文武官员亲如兄弟的话,那好有一比。”
“比作什么?”
“太阳从西升东落……”
宋楠哈哈大笑道:“也就是说没有可能咯?”
“下官认为是没有可能的,要想做到这一点,只有一个办法。”
宋楠笑道:“什么办法?”
王守仁盯着宋楠的眼睛,宋楠看出他眼神中异常的清醒,根本就没有喝醉的样子:“镇国公应该知道是什么办法,不用守仁多嘴。”
宋楠微笑摇头道:“宋某不懂。”
王守仁笑道:“镇国公莫担心,守仁不是迂腐之辈,只要无人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但对大明有利,但对百姓有利,守仁都不觉得是错事,也不会横加指责,相反守仁会竭力的支持,为其鼓吹。镇国公不是不懂,是不愿说罢了。”
宋楠大笑举杯道:“喝酒喝酒。”
王守仁举杯一饮而尽,两人再喝数杯,兴尽散去。
回营中的路上,李大牛偷偷问宋楠:“哥儿,王大人和你打的什么哑谜,什么你懂你不懂,你知道你不知道的?”
宋楠微笑道:“大牛兄弟,你也对这一切感兴趣了?”
李大牛挠头道:“俺只是问问,俺不是感兴趣,俺是想跟着学点本事,俺糊里糊涂的太久了,若再不学点真本事,将来真的难以立足了。”
宋楠点头道:“很好,确实要学,我便跟你解这个迷。文武不和,内外廷不和,朝廷的混乱局面如何安定?你倒说说看?”
李大牛挠头想了想道:“俺记得,太原表叔家里有三个表兄妹,成天吵吵嚷嚷打打闹闹的,有时候打架都动刀子的。表叔表婶烦的要命,都是自己的骨肉,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后来表婶亡故,表叔续弦了新的表婶,带着一个比我那表兄妹们都大的儿子过来,那小子凶狠的很,但凡听到他们吵闹便一顿暴打,最后还给他们定了规矩,一天只准说十句话,谁多说一句便要挨嘴巴不给吃饭,几年下来,我再去表叔家探亲的时候,家里安静平安,表兄妹之间相亲相爱,再无吵闹之事。俺想着,是不是朝廷之中也需要出来一个人,就像那位过继的拖油瓶儿子一样,以绝对的权威压制他们,让他们根本没有吵闹的胆量和权利,也许这才是解决的办法。”
宋楠挑起大指大笑道:“大牛,你很有长进,看似简单粗暴的办法,其实是最有效的办法,有些道理是讲不通的,也无需讲。”
大笑声中,宋楠挥鞭催马,绝尘而去。
第八四六章 惊雷变
按照计划,形势基本稳定之后,宋楠率领大军将分批开拔凯旋而还;山西山东等地的卫所兵马将提前一日出发,回归本地卫所;之后是京畿卫所兵马,最后是宋楠亲率神枢营外二军和团营兵马回京。
这样的安排是为了突出此次大战凯旋的隆重性,前面两拨兵马就像是给宋楠当铺垫一般,最后才是镇国公粉末登场凯旋而回;这可不是宋楠自己的安排,而是手下将领提出的方案。
本来认为这次平息叛乱将会旷日持久,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解决的,朱宸濠的叛乱甚至比刘六刘七这帮土包子的造反还不堪一击,这未免会让人对这次宸濠之乱的危害性产生一种不过尔尔的误解,也会大大降低这次平叛之后即将到来的封赏。众将领不愿在论功行赏的时候被认为是干了一件没什么难度的事情,从而让封赏的规格降低,所以在形式上要给予弥补。这么做固然是为了宋楠,但其实也是为了他们自己。
特别是江彬许泰两位,江彬还好些,起码南康九江是他拿下的,总算是拿下了几座城池,许泰则只是最后关头参加了安庆之战,城池的攻破也非他一人之功,故而有些当混子的嫌疑。这归程的安排便是许泰提出,众将均一拍即合的。
宋楠自然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若时光倒退五六年,宋楠也许会不屑的说一句:“多此一举,一起回京不就完了么?”然而现在的宋楠深悉御人之道,洞明人性之殇,故而揣着明白装糊涂,只放手让他们安排。正因如此,在安庆城居然耽搁了五六日。
二月二十七日,第一批山东山西等第卫所官兵作为先锋兵马开拔凯旋。
二月二十八日,京畿卫所兵马开拔返回。
原定于正德八年三月初一清早开拔的京营团营兵马业已在这一天做好了开拔的准备,明日一早,便将在安庆府百姓的夹道欢送鞭炮齐鸣声中开拔返京。手下的将领们甚至都安排好了沿途的仪式,他们要求大军每过大的州府,当地官员均需提前做好接待准备,要做到简单而隆重,节俭而热烈。至于这个自相矛盾的要求如何实现,那便不是他们该考虑的事了,大明朝的官儿都是才智之辈,想必这种‘合理’的要求不难做到。
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京营开拔之前的那天夜里,安庆城北门的守夜兵马看到了一只十几只火把组成的骑兵小队在城下叫门。士兵们本以为是前面开拔的大军派回的联络消息的斥候小队,还在磨磨蹭蹭骂骂咧咧的责怪他们大半夜的发神经,城下忽然传来砰砰砰的轰鸣声。
城门驻守的百户吓了一跳,从城楼角落铺着的干草上一跃而起,大声喝问:“怎么回事?造反不成?城下那帮子东西是不是想造反?”
“回百户,是他们等开城门等的不耐烦了,朝天发射火铳表示不满呢。”
“反了不成?大半夜的制造慌乱,告诉他们,再闹腾,老子叫他们在城外呆到天亮。”百户嘴巴虽硬,心里却是打鼓,装备有火铳的骑兵,必不是普通的骑兵,搞不好是镇国公手头的亲卫营的锦衣卫,那可麻烦大了。
话说的虽狠,那百户却不敢怠慢,从城头探头往下看,但见十几骑兵马一字排开在城门外,百户的眼睛不错,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