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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株桃红色拒霜花正荼糜开放,花瓣边缘还卷着半面的素白。
“醉芙蓉?”惊喜漫过苍白病容,竟将雍容面颊也染上了几许淡红。这醉芙蓉是拒霜花中最为名贵罕见的一种,晨时为白色,中午转为桃粉,而傍晚,深红如朱。
“能见到如此难寻的花,却也不枉此生。”
她爱花,尤其是傲寒而不骄的拒霜花。
这株醉芙蓉并非生于此地,而是他请人从遥远的长安移植而来,千金不足贵,贵在只开这短暂两月,而后便会凋谢。
也罢,那时,她大概看不到遍地枯零的落红残枝了。
“谢谢你,华玉。”心里一暖,谁知刚一开口便牵动了气血,又是一阵停不下的咳声。移开干净素帕,血色潸然。
而他心头酸涩,却要故作平静。
“不必谢我,这花不是我寻来的。”淡淡看向身后,雨霁晴岚遮望眼,看不清高高阁台上是否有那袭玄色冷衫长立,执盏临风,也看向这边拒霜灿烂。他说了第一个谎言,第一次骗她:“阁主知道你喜(…提供下载)欢,亲自寻了许久才找到。”
堇裙摇曳婀娜,走进挂着露水的草丛中靠近那株醉芙蓉,回眸一笑,沉了日月:“华玉,你是个不会说谎的人。”
身后男子陷入沉默,一如往日。
韦墨焰与华玉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但他肩上有伤,且伤得很重,是在他与韦墨焰私下交谈后的事。紫袖丝毫不怀疑这株醉芙蓉是他找来的,为了博她开心,这一年间他不知付出多少心血操劳,这点,心里满是红弦的那个人不可能做到。
微微一声短促叹息,怜惜地拾起地上被雨打落的孤零花瓣,温和眼眸直直望向华玉:“不必再为我做什么,已经足够了。华玉,我并不是值得你付出的人。”
“可你想要的未必不能实现——”沉默寡言的男人忽而一笑,清亮疏朗,那是别人从未见过的笑容,只是未免有些疏离。
她始终为阁主与红弦牵着那根红线,刻意封死自己的心情,如今,轮到他做这月老。
“阁主已开始命人准备你们的婚事,恭喜。”
轻描淡写,却让她惊得半晌无声。
华玉是不会骗她的,可她也明白,韦墨焰不可能忘记与红弦的点点滴滴,有那份痴缠眷恋在,无论如何她走不进他的生命之中。所谓的婚事,从何而来?
满树荼糜下,笑容干净的男子摘下最近的那朵拒霜花送到她面前,放佛手中拿着的是满天下无可比拟的荣华。
“我从不后悔所做一切。虽不能像他那般倾覆天下只为一人,但若能得你真心一笑,便是舍了这条命,华玉甘之如饴。”
这句话此生只说一次,之后,他将作为永世沉默的旁观者看她嫁为人妇,从此再不必为谁露出寂寞容颜,也不必枯守时光蹉跎,盼一场虚妄嗔痴。
当韦墨焰答应他舍弃尊严求来的喜事时,结局已经写就。
本为龙凤,铅华洗净后便是宿命里不该缺失的圆满。如今阁中上上下下都背着她在准备不久后的婚事,想来那时她穿着喜庆的婚服立于龙侧,必是世间最清净雅致、雍容高华的幸福女子。
那些,他在角落里静静看着就好了。
看着就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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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中恩怨爱恨再远也传不到闭塞的大漠,胡笳声声未曾改变苍凉曲调,似乎提前奏响了悲伤结尾。
弥夜用了整整半个月时间为夏倾鸾调整疗养,当她得到允诺可带着异梦石归去时,眼中明光彻彻底底揉碎了一个戍守几十载枯燥时光的地下遥望者唯一期盼。
不过是一句话,濒死的白衣女子重又焕发神采,虽说不上是开心快乐,至少已经不再心如死灰、对一切绝望。他不曾想到,遥远万里外素未谋面的男人竟会令她重视到如此地步,若再不让她离去,只怕消亡近在眼前。
“切记,半年之内,无路如何要回到这里不得延误。”千叮咛万嘱咐,巨蝎游走将她送至大漠边缘地带时,弥夜碧色眸中满藏不舍与担忧,“半年后他的命轨会与你重叠,那时你的人生便到了终结,即便我有逆天之能也无法相救。”
驼背上白衣如雪的女子漫不经心地应着,尽管之后还要回来,但只要能再与韦墨焰相见,证明自己并未背叛于他,那么即便要回到黑暗孤寂且没有他存在的石室中再过上十年,她心甘情愿,他也一定会等。
一年了,他现在过得可好?是否恨她至深,或者相思入骨?
包裹中沉沉巨石毫不起眼,却耽搁了她整整三百多个日夜又一载春花秋落。若不是无涯老人为难,也许现在她正站在他身侧同看盛世繁华,共饮一盏千杯不醉浓香清酒,何至如此虚弱地等待路途遥遥后不知悲喜的团聚?
但愿不再有艰难坎坷于前方阻拦,她只想再见他一面,仅此而已。
那身精美的婚服还在吧?
不曾忘记的触感,不曾忘记的期待,祈愿,可再续前缘。
第八章 昔景未变无初人
一年多不曾有过喜气的破月阁终于迎来了大喜之事,尽管阁主并不打算大张旗鼓告知天下,却也没有阻拦阁中子弟四处散播消息,很快,又一场婚事的准备成了兰陵乃至整个江南最多人议论的话题。
于名气上,紫袖远不及红弦广为人知,虽然一左一右均是破月阁阁主最为亲近的部下,又都有着惊世华颜与出色功夫,但红弦毕竟牵涉着玄机之秘且三度与颇负盛名的武林人士定下婚约,在江湖人士眼中,破月阁的紫微堂堂主不过是个文武双全而姿容倾绝的厉害角色,远不及红弦那般惹眼。
但在破月阁内情况倒反了过来,比起一向冷漠不易亲近的红弦,新来的或者旧有的子弟们喜爱雍容平和的紫袖更多些。既是破月阁创建的元老、从一开始便陪在阁主身边共赴征战的人,又曾与阁主指腹为婚,相较而言谁更应该成为这朱阁女主不言自明。
病来如山倒,多年沉疴强靠龙芯果维持至今,众人都知她时日无多,是而那场婚事准备得甚是匆忙。幸好,所有人都是尽心尽力,一番忙碌下竟然比之前准备更加隆重。
到如今已有十一年,与那个立于孤绝顶峰的男人相伴时间竟占据了生命近一半,蒙蒙岁月流逝飞梭,直到最后方才能得偿所愿,与之并肩。
于紫袖来说,也算是了无遗憾了。
温暖潮湿的江南入秋后仍下着喜雨,干净舒适远非大漠可比,然而强撑奔行的女子全然无心欣赏久违之景,从漠北到江南近万里的路程她几乎是不眠不休在赶路。
白衣如故,华颜如故,却换了身份,改了淡漠。
过去太久太久,久到她几次走错路线拔马回头,久到江湖快要忘记这样一个与杀戮等同的存在,也没有人想到曾经与那人并称人中龙凤的她如今怀着怎样的心情。
江南啊,她度过韶华与未老红颜的地方,曾经与谁离合聚散许诺生死的故乡,而今,却四处传荡着一场与她无关的乱世婚缘。
武林盟主韦墨焰将要迎娶紫微堂堂主紫袖为妻。
第一次听到,她未曾驻马,飞逝而过的瞬间想着武林江湖依旧如此无聊,净是些虚妄传言。
第二次,她皱了皱眉,放缓马蹄细细听闻朱阁中准备得如何隆重。
第三次,聚谈者兴高采烈,而她面无表情,回归中州后赤红色妖弦首度饮血。
那之后不知道又听过多少次,渐渐地,似乎心里已经麻木。
行至苏堤柳岸,已经遥遥可见七层朱阁远立烟岚之中,过去一年间无时无刻不在侵蚀骨肉的百毒相思忽地变成了畏惧,甚至,连靠近的勇气都遍寻不到。
时光流转,物是人非,怕天地尚在,而人心已改。
当夜风撩起微寒的阁台上有人默然执盏呢喃曾经誓言时,却不知魂牵梦萦的淡漠女子就在不远处桥头呆立,看秋水凝碧,澄空如洗,皓腕间弦泣无声。
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夏倾鸾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出现于他面前,便是出现,又要以何种身份?他的未婚妻?或是一个逃离的故人?又或者,一个已经被他所遗忘乃至厌恶的背叛者?
她一直固执地相信,曾经他说过的话、许下的诺言都不会随风而逝,遑论阴阳,曾为她舍生忘死又怎会是假?他的极端与偏执容不得欺骗、妥协,所以即便失踪整整一年,他一定还会在原点守候。
只是她忘记了,与他戎马并肩多年的女子并非她一人,最初在他生命中留下不可取代印记的是紫袖,她永远都比不上的存在。
雍容华贵,天人之姿,又有着无与伦比的文才武略,在破月阁初起时便已贡献一切的堇衣女子她永远望尘莫及,每每有人窃窃私语提及人中龙凤她都会不禁想到,龙固然是真龙,凤却非她而另有其人。
“姑娘,请问可是姓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