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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晰眉梢轻扬。
“让索伦公爵和他的女儿芙蕾娜一同上船。”
或许没想到如此简单,林晰的语气有点怪。“只是这样?”
长长的眼睫闪了一下,“还有凯希一家,请给予他们支持,让他们在异地生活得舒适一点。”
“为什么把钥匙交给我?”静了半晌,林晰终于问出来,眉间有深深的疑惑。“这是一笔惊人的财富,没人知道它的存在,足以让你过上无尽奢华的生活。”
奥薇望了他一眼。“它属于林氏家族,唯有族长有权支配。”
虽然清瘦了许多,她依然是那样美丽,只是似乎有什么改变了她,一种坚韧隐忍的生命力消失了,她变得安静消沉,像一座缺乏生气的雕像。
林晰不清楚离开沙珊期间发生了什么,他的心头仍然盘绕着无数疑问,但一股陌生的怜惜让他不再追问,俯身在形状美好的额上落下一吻,声音罕见的柔和。
“我不懂是什么让你如此忠诚,但我会给予忠诚对等的回报。”
两天后,黄昏的海平线上出现了数以百计的船影。
渐渐驶近的船帆犹如纯白的希望之翼,降临沙珊这座绝望之城。
林晰在接到报告后飞速赶往码头,亲眼看到硕大的海船轻灵的绕过暗礁,在浪花翻卷中缓缓靠岸。一艘接一艘船驶近,更多的在近海等待,水手的吆喝在海面上回荡,海鸟在船边追逐。
摩根带着大副上了岸,林晰迎上去,身边跟随着一队亲卫。
精明的海船王当然明白该与谁对话,他站在林晰面前,双臂环胸环视了一周,语调昂然而骄傲。“你的女人说这里需要船?我带来了300艘,够吗?”
片刻的绝对寂静之后,海滩上响起了狂热至极的欢呼。
得到消息,奥薇放了下久悬的心,随之而来的是无边的疲倦。这种疲倦无法经睡眠消褪,仿佛从骨髓中透出来,无声无息的侵蚀了灵魂。
遥望白色的海鸟,她长久的发呆,尽管禁令早已解除,却依然不想走出房间。她知道自己的样子有多可怕,送饭的侍女只敢把东西搁在门外,仿佛里面关着狰狞的恶魔。
直至凯希到来,她才有一丝情绪起伏。
凯希见到她十分惊喜,也极度愕然,脱口惊呼。
“天哪,你的眼睛!”他很惊讶,却并不像其他人那样骇怕,轻柔仔细的检查笼罩着血色红翳的眼眸,等详细询问了晶石镜片的使用,凯希道。“你的眼睛伤的很厉害,但磨损似乎仅是诱因,更像是瞬间眼压过大造成的微血管爆裂,是不是曾经用力过度或情绪激动。”
奥薇不想再回忆。“或许是。”
凯希皱起眉,有些忧虑。
她已经习惯垂落眼眸,以免过于吓人。“没关系,我不在乎能不能恢复。”
“别这么说,我保证你的眼睛会恢复如初,最多三个月时间就能痊愈。血色将逐渐淡化,一个月后怕光的症状就会消失,但以后使用镜片绝不能超过三小时。”有大量研究经验的凯希作出了比医生更精确的判断,他忧心的并不是病情。“但期间你可能会碰上一些麻烦,或许有无知的人误解……”
“谢谢,觊希。”奥薇终于微笑起来,灰寂的心湖漾起暖意。
单纯的凯希,正直的凯希,敏感而体贴的凯希,让她觉得世上依然有真挚温暖的情感。
心头忽然潮湿,她将头倚在凯希肩上,半晌没有说话。
凯希一动不动的任她倚靠。
很快她抑住情绪,再度开口。“凯希,你愿意去异国生活吗?和你的家人一起。”
凯希神情忧郁,“只要能和家人一起,在哪都无所谓,但这不可能,我们都知道沙珊要完了。”
执政府的顽固反对派麦氏子爵的姻亲会有什么下场,凯希一清二楚。
“那么乘船去塔夏国,我已经安排好了。”奥薇拿出一个盒子,打开来里面有十余枚绣着蔷薇族徽的布片,“这是从林氏军服上剪下来的,把它缝在衣襟就能上船,林晰给了特别许可,尽快通知你的亲人收拾行李,别带太多东西。”
凯希茫然的接过。“这不可能,据说几天前才有一艘来接维肯公爵的船在十几海里外沉了,暗流让他们根本无法靠近。”
奥薇语气安然。“或许我们能比维肯幸运,船已经靠岸了。”
理智告诉凯希不可能,心却禁不住霍然跳动。“你说的是真的?真的能逃离沙珊?”
她点了点头,“但愿神让旅程顺利。”
凯希失控的抱住她,激动得发颤。“伊兰,我简直不敢相信,你又救了我,还救了我的家人。”
她轻抚了一下凯希的背。“没有你,我已经不存在了。”
提起往事,凯希声音有些酸楚。“不,我没能做好,我应该给你换一具完好的身体,而不是因这双眼睛让你受人非议。”
“你忘了是谁烧掉储备区?”她轻笑出来,多了一份自嘲。“全是我自作自受。”
那段封闭的过往是一个盘桓不去的迷题,凯希一直想问却无法启口,此刻他终于有了询问的勇气。“伊兰,当年你究竟为什么那样做?”
她怔了怔,良久才回答。“或许因为我是个疯子。”
“怎么可能!你一向冷静理智,根本不可能做半点疯狂的事。”
她避重就轻,“凯希,你并不认识真正的我。”
“伊兰!”凯希不在意是否得到答案,却不能接受挚友的自贬。
她沉默了一会,极淡的开口。
“我的人生……长期被父亲控制,无论受训、入校、从军或婚姻、甚至包括未来,全是出自于他的意愿。表面上尊贵优越,实际一无所有。十年前烧掉C区,是我第一次按自己的心意行事。”
似乎道出心结的同时打开了某种禁忌,她不再隐藏,微微叹息了一声。“我的一切来 自'炫*书*网'于他,我的一切毁灭于他。父亲对我而言比敌人更可怕,他总能洞悉我最软弱的部分,毫不留情的施以惩罚。可我没资格恨他,即使整个帝国的人对他恨之入骨,他依然是我父亲。”
明明是平淡的叙述,凯希听来却觉无限悲凉。
她平静的说下去。“到最后我很绝望,死亡成了一种解脱,结束前我决定做一件正确的事。”
“所以你毁掉了神之光。”
她停了一会才问。“凯希,你怨我吗?如果不是我,或许你已经成为帝国顶尖的科学家,享受皇帝与贵族所给予的至高荣誉。”
凯希一怔,摇了摇头,神情转为自惭。“伊兰,你是对的,神之光是恶魔诱饵。直到你提醒后我才发觉,我耗尽心力的研究是多么可怕。我热爱科学,可我所做的一切比郐子手更冷血,我看着生命在我眼前逝去无动于衷,一心关注研究数据,甚至因实验体死亡太快而懊恼,完全忘了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与我一样的人。”
不断获取知识的狂热感染了他,习以为常的剥夺一个个生命,不知不觉中变成了恶魔,还自以为在追求梦想,为世人谋求终极幸福。
“想起当年我就难以入睡,无数次实验,还有对实验体的反复刺激折磨,那些一度视为理所当然的情景像噩梦一样缠绕不去。我甚至不敢告诉家人,他们正直善良,根本无法想像我曾做过的恶行。”凯希越说越自责,沉重的语调渐渐带上了哽咽。“伊兰,我有罪,而且罪不可恕。”
“那么我与你同罪。”纤细的手交握住凯希的手,鲜红的眼眸理解而温暖。“正是因为这些过错,你才能救了我的命。”
她的话语仿佛有种魔力,将他从长久的枷锁中释放,奇异的带来安慰。
凯希蓦然垂下头,双手捂住了脸。
许久后他抬起头,眼眶潮湿而发红,神情却轻松了许多,接过递来的手帕擦了擦眼,凯希沙哑道。“谢谢伊兰,有你在真好。”
她想了一下,而后询问。“凯希,现在依然有人希望得到神之光技术,假如你愿意,名利和财富将唾手可得,你愿为他们工作吗?”
凯希眼神诧异,本能的抗拒。“不,正如你所说,它根本不该存在,我唯一该做的是让它彻底埋葬,至于名利和财富,那种东西我已经不在乎。”
她赞许的看着他,“凯希,我真为你骄傲。”
面对好友的赞美,凯希有一丝忸怩。
“去塔夏国,和林氏一族共同生活,别离开军队的保护。”既然以撒已经发现她背上的神之光刻印,事情有可能会牵连到凯希,她慎重的叮嘱。“别对任何人提起神之光,尤其要小心利兹人,假如有事立刻去找林晰。”
凯希听得很认真。“伊兰,你会在一起,对吗?”
她不置可否。
她不可能留在西尔,却又对一切疲惫厌倦,更不愿再思考孤独渺远的未来。
或许是她的神情泄露了某种情绪,凯希观察良久,犹豫了一刻。“伊兰,或许这时候提很奇 怪;书;网,你愿意和我一起生活吗?”
凯希显得有些羞怯无措,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