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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一把抓着我手道:“你别过去,我正想去看看她。”
说完径直打开隔扇,沿着游廊,一溜烟的往西次间去了。我也从房里出来,顶头看见汀兰,汀兰不明就里,打趣我道:“这一上午都没见你,鬼鬼祟祟躲在屋里干什么呢!”
我望着乾隆走远了,心里才松了口气,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又没耽误了上差,碍着你什么了!”
她站在院里,叉着腰,笑骂道:“别装了,你们做的那些瞒神弄鬼的事儿,打量我不知道呢!如今正忙着,姑且饶了你这回!不是让你上前头伺候吗,这是又赶着往哪去?”
我胡乱编着话道:“今儿大妞刚从长春宫拨过来,让她上去了,娘娘前儿吩咐了,让我看看令嫔去!”
咸福宫和储秀宫是对门,离的非常近,我带着流花儿过去,没走几步就到了。令嫔住的咸福宫不大,是典型的小四合院,空气里的味道却格外的清甜,院落游廊拐角处,随意搁着几盆玉簪花。小喜子大老远就看见我了,连忙趋步上前,眉开眼笑地对我道:“秦官女子万福!”
我冲他摆了摆手道:“什么‘秦官女子’听着怪咬舌的,还是叫兰儿姑姑亲切!我是替皇后娘娘来的,你家娘娘可得空?”
“您可是来巧了,正好撤了饭下来,娘娘正进阿胶糯米粥呢,您稍候,我去给您传去!”
不到一会儿的功夫,他笑着出来引我道:“您受累了,娘娘在前殿升座。”
我带着流花儿进了咸福门,打发她去下房找阿雁,自己便往前殿去了。
进了前殿,上设宝座,有御笔亲题“咸福宫”,东壁悬挂《圣制婕妤当熊赞》,西壁悬挂《婕妤当熊图》,见令嫔已端正坐于宝座上。此时的令嫔双颊略微发福,脸色不似以往苍白,倒是撑得皮肤愈发透明,略施粉黛,头上只一件玉簪花折枝金簪,耳边别着景泰蓝红珊瑚耳环,手上仍然戴着那个半新不旧的景泰蓝手镯,一套家常的蜜蜡黄折枝的旗装,已然挡不住大幅拢起的肚子:这一身的首饰虽繁复,却一点不累赘和沉重。
她端庄沉静的坐在那里,含笑着看着我,一对笑靥,两两生花。
我跪在那里,行了大礼,她示意我起身,指着椅子让我坐了,阿雁奉上茶来。
她满面春风,微启双唇,话里透着欣喜,真诚地道:“妹妹大喜啊!”
经她这一说,我倒有些诚惶诚恐,连忙道:“娘娘言重了,奴婢有什么喜呢?您才大喜呢!”
令嫔听了自是喜不自禁,忙问道:“皇后娘娘可好?我听人说,最近身上不爽?”
我道:“是了!出巡回来着了凉,如今是好多了!这不就打发了我来,给您送好东西呢!”
正说着,阿雁将几份绣件呈了上来。我接过笑着道:“说起来,您可别笑话,虽说皇后赶回来不得闲儿,但还是连夜让我们绣了几份给孩子穿的小肚兜,这是‘连生贵子’、这是‘平安如意’,都是些粗东西,您就将就着给未来的小阿哥、小公主穿吧,还有就是我自己送的一个‘寄名锁’,权当是添寿来了,您可别嫌弃啊!”
令嫔听了很感动,忙命阿雁接了,连连道:“臣妾多谢皇后娘娘费心想着。”
我接着道:“皇后娘娘说了,最近皇上国事忙碌,实在是□乏术,不能常过来,但心里还是想着您的!让您就什么也别想,顺顺利利的生下个阿哥来,老太后保管高兴!”
令嫔一听如此说,便悄悄摒弃了底下人,只扶着阿雁,下了宝座,走到我身边坐了,无不担心地道:“你家主子,是不是最近过得很辛苦?”
我乍一听此话,心里甚为惊讶,又不知她如何猜着的,便故作镇静地道:“没……没啊,娘娘是打哪儿听来的!”
“咱们都是一路人,你可别瞒我!”她讳莫如深地道:“昨儿我传了敬事房的高玉来,他说自从出巡回来,皇上除了偶尔召幸惇妃和夏答应过去侍寝外,其余时间都给了愉嫔,连初一和十五都不例外,这其中怕是必有古怪!”
我听这话中有玄机,又不好明问,只一味的装糊涂道:“不能吧!哦,想必是我们家主子也是自打回来就身上不太爽,再加上皇上最近不是正为什么张廷玉大人烦恼嘛,这月去侍寝的也没几次!”
她见我如此‘愚笨’,不觉有些失望,只管撸着袖子上的镯子,颇有深意地道:“我只怕你们家主子,已经都被蛇咬了,还在一味的给人家取暖呢!”
说着对身边的阿雁吩咐道:“你去把那食盒取了来!”
、咸福宫内福难全,永和宫里难祥和(下)
不过一会儿,阿雁就拿进一个雕花食盒进来。这食盒是用鸡翅木做的,顶盖上画的是青花山水图,棱角间还有磕碰的痕迹,是上了一定年岁的了,乍一看,与宫里其他的食盒并无太大区别。
我拿着食盒粗略的看了半天,疑惑地对领嫔道:“这有什么不妥?”
令嫔只管摆弄着景泰蓝的镯子,不经意地道:“打开看里面,注意看内壁的边缘上。
我只得打开盒盖,一股年久霉酸的气味,直冲鼻子。我用一只手抵着底部,另一只手沿着内壁慢慢摩挲。突然感觉到,内壁某个边缘上好像比别处粗糙,好似有参差不齐的刻痕!
我一边细细摩挲一边不觉道:“哎?!这是什么,好像凹凸不平的,被虫蛀了吗?”
“那不是虫蛀!”令嫔突然豁然起身,震得椅子直晃荡,我和阿雁连忙扶住,阿雁快人快语道:“娘娘小心胎儿啊!”
令嫔一边缓缓走向宝座,一边调整气息道:“ 那绝不是虫蛀!这个食盒我是永远也忘不了的……”说完后竟扑簌簌地落下泪来。
令嫔已不能言语,只呜咽不止,阿雁在一旁不住的规劝着。我看她这样,心中已然泛起心酸,这是得有多大的痛彻心扉,才能够刻骨铭心至今日呢?思绪早已飘至今年春天,我们一起在储秀宫里玩捉迷藏时的情景,私以为她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纯净姑娘,谁想她背后,竟背着多大一个不足为外人道的莫大苦楚!
阿雁在一旁一叠声地劝道:“太医才刚说,娘娘即将临盆,万事都要小心为上,可如今您的情绪又这样大起大落,倘若影响了胎儿,又如何是好啊!”
“想必你也听说过,我原本和你们是一样的……”令嫔稳定情绪,开始倾诉,“乾隆四年,我入宫做宫女,后被分配到升平署当差,一次后宫大宴,让我与当今圣上相遇,他送了我这支景泰蓝的镯子,封了个常在……”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无论我俩的初衷还是境遇,竟如此的相似!
“想想,我当时是多小啊,又有多天真!皇上不过是随便给个封号,我却巴巴乞求着‘一生一代一双人’的日子,却独独忘了小时最浅显的那句歌谣:‘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是可,最毒妇人心!’”说到这里,令嫔难免有些恨,语调也提高了。
“当时我还是魏常在,没有资格分宫而居,只与愉嫔住在永和宫的东配殿里。永和宫属东六宫,原本不怎么受重视。大约皇帝是新纳了我,图个新鲜,就时常翻我的牌子。只可惜,当时的我年轻不知收敛,又是正黄旗的包衣,心下难免张狂些,正中了愉嫔的下怀。她命人用桐木做成小人,后面写上皇上的名姓,然后用针扎下去,埋在了我配殿后墙的泥土里……”
她见我已经惊得张大了嘴巴,不觉轻蔑轻声哼道:“历朝历代用扎针诅咒人的多了去了,只不过这次愉嫔为了整我,是玩得大了!女人的嫉妒啊,会让一个聪明缜密的女人,瞬间失去头脑……她诅咒我也便罢了,怎敢扯上万岁爷!真是引火烧身都不知!”又瞥了我一眼,冷笑道:“你也不用惊讶,你是赶上好时候了!当年刚一改朝换代,百废待兴的,什么事儿没发生过?你去问问你们家主子,保管比我的苦水还多,她是悟过来了!可惜我……到现在还……”
她还是下意识地摆弄着她的镯子。
“不提也罢……”她摆了摆手,重振精神继续道,“当年我还傻傻的,哪见过这个阵仗?差点被杖毙!不过那个毒妇也好不到哪去,你当皇上真糊涂么?她也获了个‘教管不善’的罪名,禁足于永和宫,一晃就是好几年!幸亏是当时尚在肚中的皇十四永璐救了我!真险啊!就差那么一点儿,就那么一点儿……”她不自觉地抚摸着小腹道。
“后来,因为怀了龙种我被迁宫而居,就搬到现在的咸福宫,又晋封为令嫔,只可惜永璐生下来长了不到三岁,就因出痘疹而殇了……这大约,是老天给我的报应吧!”令嫔摇着头自责道。
我和阿雁面面相觑,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只得默默听着。
“起初,我一直认为是自己前生做的孽,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