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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午后,整个长春宫静悄悄的,娘娘在歇中觉,谁也不准出声,我拦住一位姐姐,行了礼,悄声问道:“请问姐姐,哪里有吃的,我饿的很。”那位姐姐和善地看看我,笑说道:“你一定是新来的吧?先别急,我们都是交了差事以后才去吃饭的。这会儿,梅香大约在服侍娘娘歇下,你先去等着,不一会儿就好了。”
我跟那位姐姐到了谢,回去等着。然后,莺儿也回来了,此时有差事的姐姐出出进进的,我们两个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有些尴尬。果真,一刻钟的功夫,梅香和秋荷结伴回来,进屋说了声:“大家都出去吃饭吧。”我们俩才像解了禁似的,随大流出去。
一个大圆桌上,摆着八个菜。有狮子头、烧排骨、黄焖鸡、溜鸡脯还有一些炒肉之类,比家里的还丰富,看得我直流口水。我斜眼看莺儿,她倒像司空见惯似的,没有我这般馋样。
说是八个人一桌,其实不怎么齐,因为有人手头上还有着差事。梅香发话,让大家都坐下。待等梅香开始动筷,大家才动筷。只是所有人面对着一桌荤食,情绪上淡淡的,八碟菜都没有动几下,看着大家吃的这样少,我肚里虽然饿,却也不敢多吃,混乱的吃了几口便搁筷了。整桌菜下来,都没有鱼、虾、韭菜、葱、蒜等这些气味较重的食物。
“这些东西都是宫女吃不得的,连碰都不许碰!”事后秋荷告诉我们说,“你们将来是要伺候皇后娘娘的,从头到脚都必须干净、整洁、利落,哪怕是一根头发丝也不许乱,身上不准带邪味儿,更不准有脏味儿!”
所以饭桌上,只要梅香或是其他姑姑用眼角轻轻一瞟,我就必须赶紧把碗放下,每顿饭只能吃八分饱。一开始正值长身体的时候,做的差事又繁重,所以动不动肚子就会饿得咕咕叫,往后天长日久的便也习惯了。
宫女刚入宫的时候,先要从服侍姑姑做起。洗头、洗脸、洗身上、洗脚还有各种衣物,都是我们负责。早上我们起的很早,因为给姑姑们洗刷完毕之后,她们要赶着服侍娘娘去。日常的针线活也都是我们的,姑姑们也是女人,也爱漂亮,既然宫女的衣裳是统一的,不准出大格,那姑姑们就在衣襟裤脚处争奇斗艳,所以惨的还是我们,每天都要改、要拆,从深夜做到天光……如此这般,不道也罢。
进宫第二日便是端午节,我们叫“五月节”。算是宫中比较重要的大节,因此整个皇宫上下异常忙碌,更不消说中宫皇后的长春宫了。梅香姑姑和长春宫掌事太监萧公公,一大早便亲自到内务府清点将要赏赐给众嫔妃的物品,我们这些低一级的宫女,则在秋荷的带领下,在墙上挂上吉祥的龙舟呈祥缂丝挂屏,桌上摆上大青葫芦的座钟,瓶内插满五福五瑞花,还要在宫门口挂起五毒大荷包……这是我进宫后的第一个大节,心中真是又惊又喜,四处都是喜气洋洋的,好像过年一般,悄悄说与年长的姐姐听,姐姐们笑说我:“真没见过世面!”,“那真等到过年,还指不定乐成哪样了!”
正当我们有条不紊在外忙碌的时候,皇后娘娘扶着随身侍婢出来了。我们所有人都立刻停下手中的活计,单膝向左福下,请跪安道:“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这是我第一次见皇后,紧张极了,跪在人群中,瞧瞧地抬头偷瞄:只见皇后娘娘头戴夏绒朝冠,上缀有红色帽纬,帽纬上有金凤和宝珠;顶部分三层,叠摞着三层金凤,各金凤之间贯东珠一只。朝袍由明黄的段子制成,夏季的这套看上去更轻快一些,披领上也绣的是龙纹,外面再罩一层朝褂,上面皆是龙纹图案。非常雍容华贵,大气从容。
“都起来吧!”皇后道。声音不愠不燥、宽仁柔和,不怒自威。
我们纷纷起身,垂手侍立。今日皇后头上多了一枝五毒簪,后来秋荷姑姑说,那是皇帝御赐的,每年只端午才带。
“梅香去哪了?”皇后环顾左右地问道。
一个嬷嬷上前回道:“回娘娘,梅香与萧公公去内务府清点赏赐物品尚未回宫。”
皇后听后,顿了一下说:“你遣人告诉她,本宫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今天宴席设在慈宁宫,皇上下了早朝也去那里,你让她直接过去就好了;再叫人用艾草和菖蒲把宫中熏熏,记着不要用太多!”那个嬷嬷答应着了。
“小福子,你去通传各宫,就说,今日不必来给本宫请安了,让她们都去慈宁宫太后那里服侍吧!”小福子答应着退下了。
“你们把手上的差事做完,也都下去吧!”皇后一一吩咐之后,便乘玉辇离开了。
我与皇后的“一面之缘”也随之结束,抬头看看旁边的莺儿,也是一脸称服的表情。
快临近傍晚的时候,秋荷姑姑回来说,娘娘随皇上去圆明园看赛龙舟去了,今晚不回宫过夜,让我们自下散去。
累了一天的我,回到下房,辗转反侧的睡不着,爽性披了个褂子,起了身,瞧瞧溜出宫门。我不敢去长街,那里不时有梆子声传来,还有一列列的侍卫巡视,我也不敢打灯笼,怕被人发现,便悄悄的从长春宫后门溜了出去。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虽然已经到了夏至,紫禁城的夜晚仍有些微凉。我仰望满天星斗,不禁想起家中的爹娘,“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不知他们在家中,可曾吃着粽子呢?
呆了一会儿,夜色寒噤噤的侵上身来,便想转身溜回去。就在此刻,不曾听到嘤嘤地哭声,循着声音过去,好似进了另一座宫门口。远远的在门口,望见在角门的杨柳荫下,有个女孩蹲在那里,好似呜呜在哭。我便大着胆子靠近过去瞧,借着朦胧的月光,她仿佛拿着木枝在地上写着什么。等我再想上前细瞧的时候,影子映在她的字上,她便轻声惊呼:“是谁?”
我怕她大声叫嚷,再把姑姑给引来,便想上去抱住她。没想我刚往前迈了一步,她就吓地丢了树枝,跑开了。我又不敢再追,只得停下,回头看地上的字:“子亦”,大约是一个男人的表字。
往回走的路上,我一直都在想那两个字。是她父亲,还是哥哥的?亦或是她喜欢的男人的名字?宫女是不准识字的,大概这是她唯一会写的两个字吧!
走着,想着,不觉回到长春宫门口。
、命如草芥一缕烟,落花若水自飘零
回到长春宫的处所,便觉气氛与此前不同。我乍着胆子,先朝皇后的寝殿望望,只见屋内无声,仅有的几盏烛火,透着窗户发着荧荧的光;随即又抻着头,瞧向处所,大门紧闭,屋内却烛火通明,一个个宫女的面庞,隔着窗棱,影影绰绰的。心中不觉大惊,腿登时便软了下来,额头上也沁出了点点汗珠,心中暗自思量:难道被发现了?姑姑问起我该怎么回话?解闷?迷路?上茅房??
脑袋里一边胡思乱想着对策,双脚一边向处所处挪,也不知道挪了多久,终于挪到门口。硬着头皮,推开了门缝,侧着身子,就像蚂蚁朝地缝里钻的样子,闪进了屋内,不想重重地撞在了一个宫女的背后,抬头一看,竟是莺儿!莺儿先是轻轻地哎呀了一声,随后怒气冲冲地回过头来,嘴里咕哝着:“是哪个不长眼的,没看见姑娘我……”抬眼间,才发觉是犹如惊弓之鸟的我,顿时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迅速转过身去,似乎有上前回禀的架势,此时的我惊慌到了极点,感觉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我闭上双眼,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等着最后的宣判:“优昙姑姑,您是多年的老人儿了,宫里的规矩您是最明白不过的,宫女擅自离宫门和偷烧纸钱的这两款罪,该如何罚,想必我还要向您请教。您比我早入宫,按理说我应叫您一声姐姐。可今日之事,已经惊动了侍卫,明日皇后娘娘回宫后若是询问起来,妹妹我自当是要回明的。”
梅香姑姑,不徐不缓地一字一句说着,我悬着的心又慢慢地落下:不是在处置我!优昙是谁?她也漏夜出宫了?她在为谁烧纸钱?
我眯着眼睛,从层层人缝中望过去,梅香半倚半靠的坐在炕上,下首的脚踏前,一位姑姑直身跪着,从后面看不清她的面容,顶着高高的旗头,身着一袭老绿色缎子,衣襟裤脚处,绣着团花,如穿戴这一身行头,行走于宫中的,一看便知是服侍多年的老姑姑,说不定此前还很得宠——从衣服的颜色和领口衣襟等细微处来识别姑姑们的位份高低、受宠程度的本领,我早已熟门熟路。
“凭谁再大,也大不过宫里的规矩,优昙我还没有老到糊涂的地步,也不会让妹妹你难做,该怎么发落,按规矩来就是了。”回话的声音,没有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