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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离听见响动忙进来伺候着,见我坐在梳妆镜前发愣,笑道:“格格起的这样早,夜里下了好大的雪,这会子还在飘着呢。”我站起身来,走至窗前推开窗子,果然,目之所及皆是雪白的一片,厚实的如同棉花堆砌而成的一般,紫禁城的明黄琉璃瓦覆盖在冰雪之下,仿佛从未如此干净,只余了殿角悬挂的古朴风铃偶尔随风丁冬做响,万籁俱寂之下那声响便格外的悠长,凌厉的寒风夹杂着大片雪花扑面而来。阿离慌忙赶来关了窗子,为我披上大氅,搓着我冰冷的双手嗔怪道:“这样吹,过会子要着凉的。”我本心乱如麻,骤然被冷风一吹,顿时觉得心思爽明,碧裳端了热水来,朱颜为我挽起广袖,伺候着漱口净面。刚坐下梳妆,只见一个小宫女捧着景泰蓝的盘子笑嘻嘻的进来,奉到我面前道:“太后命织造坊刚为格格裁制的新旗装,要您穿上呢,还有造办处刚打的一套新首饰。”说完放下来便去了。碧裳打开来看,却是一件宝蓝色绸绣枝梅旗装,周身用翠绿的孔雀羽线与金线镶织,金碧交辉,华美典雅,首饰和旗装是配套的,一支宝蓝色翠羽流苏簪,下头缀着三串细碎的蓝宝石,每串珠最底端各用一颗浑圆的东珠作坠角,一对蓝宝石蜻蜓头花,并一对金嵌翠珠耳环,各系珍珠七颗,以翠玉为坠,皆是轻盈剔透,贵气逼人。朱颜笑着把我刚辫起的发辫散开来,道:“这一套还是要梳两把头配着才好看呢。”说着麻利的上头,又取了红木圆胭脂棍在双唇上仔细涂抹着,碧裳在一侧小心的插上琳琅满目的头饰。我平日从不做此盛妆,忽如斯装扮,立刻不自在起来,整个身子都是沉甸甸的。阿离服侍着为我穿上新旗装,推我到大立镜面前,含笑道:“这样一打扮起来,真真是个金尊玉贵的妙人。”我凝视着镜中略有些生疏的人儿,只见薄粉敷面,冰肌莹彻,步履轻盈,珊珊作响,唇色朱樱一点,长眉连娟,微睇绵藐,连我自己都快要不认得自己了。碧裳为我整着衣角,啧啧叹道:“苏绣的手艺就是好,咱们宫里头的绣房是比不过的。”朱颜亦笑道:“咱们格格今儿一定是艳惊四座,对了,到底是去见谁的,太后这样隆重?”阿离莫明的略有些骄傲,笑着对她们解释道:“我们广西的一个将军进宫来了,太后和皇上召见,还要他来见过咱们格格呢。”朱颜碧裳这才恍然,我望着镜中华贵异常的自己,却忽有一种泫然欲泣的错觉,极欲脱下这如同枷锁一般的华丽衣饰,这一刻,我无比清楚的感知到,原来我内心深处是不愿见孙延龄的,更厌恶那种为了见他而盛妆打扮的感觉。尽管我还不知为何如此的排斥与他会面。临出门之前,阿离为我披了件雪青色银狐大氅,严密的包裹着全身,我止住她为我系氅带的纤手,低声问道:“你是欢喜的,对吗?”阿离迷惑的看着我,道:“格格,难不成您不欢喜吗?好歹他也是故人啊。”我苦笑着摇头,携了碧裳往前头去,风雪似乎更大了些,刚进宫的小太监们嘻嘻哈哈在长廊外堆着各式的雪人,明晃晃的雪地里头,活灵活现的极是招人喜欢,我停住脚看了半晌才进的殿去。殿里笼着暖暖的地龙,太后端坐在塌上品茶,我先曲身给太后请过安,一旁侍侯的宫女才上前来为我取下大氅,太后和苏麽麽皆是眼睛一亮,含笑上下打量着我,看的我浑身颇不自在。太后拉过我坐在身边,笑道:“瞧瞧,是个美人坯子不用着意修饰,这不,略打扮打扮就把众人都给比下去了!”正说着,忽听外头太监叫道:“皇上驾到。”我顿时忐忑不安起来。
第六十章
我正自忐忑不安之时,福临已跨步进的殿来,后面跟着一个朝服打扮的年轻男子,身材颀长,略微有些瘦弱,我心知必定是孙延龄,遂站起身来,低头站在一旁。只见福临给太后打了个千,笑道:“儿子给额娘请安。”太后笑道:“罢了,坐吧。”福临笑坐了一旁,孙延龄忙上前跪下,口称:“臣广西定南王部属孙延龄叩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听声音倒不象行伍出身之人,极是温文知礼的。太后笑道:“孙将军,一路辛苦,快请起。”又叫道:“苏茉儿,给孙将军看坐。”孙延龄谢过恩,才略斜签着身子坐下,太后又指着我笑道:“孙将军,这位与你可是故交,相隔多年,还认得吗?”我深深吸了口气,缓缓抬起头来,正对着一双满是探究的眸子,随即变成惊艳,直直的看着我,半晌不做声。福临咳了一声,有些不悦的唤道:“孙将军。”他这才回过神来,忙起身对我跪拜道:“孙延龄见过郡主,哦,不,见过格格。”太后倒不以为杵,宽厚一笑道:“你们还是习惯叫她郡主的,只是个称呼,倒也无妨。”我这才瞧清楚,只见他仪表堂堂,儒雅清俊,行止有度,深褐色的眼眸里闪现着温和的光彩,略有些消瘦的脸庞,与之声音极为和衬,倒象是个读书人,而不是戎马倥侗之人,见我打量他,颇有些不自在,我心中这才略宽慰,好在他不是粗诳卤莽的武夫。遂抬手淡笑道:“孙将军不必行此大礼,请起。”他站起身来,太后笑道:“孙将军,此次召你入京很是仓促,在京中宽住些日子吧,过几天京中的定南王府也修缮完毕,孙将军陪同皇帝和你们郡主好生一同去瞧瞧。”孙延龄忙恭身答道:“多谢太后,臣领旨。”福临亦道:“额娘想的极是,儿子已同孙将军谈过广西任命人事变动,在京城定南王府由贞妹正式授命孙将军为广西将军,暂且掌管广西事务,安定局势。”说罢,拿眼打量着孙延龄的神色,又笑道:“不知孙将军觉得如何?”孙延龄闻言颇有些意外,诚惶诚恐道:“蒙太后,皇上青眼,只是臣惶恐,不知自己是否有能耐为朝廷守得一方安宁?”太后和福临对视,只听福临笑道:“孙将军多虑了,朕亦知定南王生前对你很是看重,你父亦是追随定南王一同殉难的,你虽不曾立过战功,到底是将门虎子,家学渊源,况生长于广西,对广西局势和诸位将领的脾性极是清楚不过的,又曾暂管定南王府,如今广西诸将纷争不休,导致民生凋敝,朕,思虑良久,始终觉得将军是最合适人选,将军就不要推辞了。”福临的话虽客气,孙延龄却也并不糊涂,早已听出话中分量,忙伏身叩首道:“臣必尽心,不负皇上重托。”太后意有所指的笑道:“孙将军身受两重命可是要受累了,朝廷下旨是一头,又是你们郡主直接授命于你,还要听命于郡主。”孙延龄又对我恭身道:“多谢郡主,属下定不负郡主之命。”说罢,抬头注视着我,目光中一片真诚。福临沉声道:“孙将军一路奔波,先到行馆歇息去吧,稍后会另有旨意。”孙延龄忙起身给太后皇上跪拜,又对我恭身一礼后方慢慢退出去。太后瞧着他的背影沉吟道:“虽文弱俊秀了些,于此时倒是极合时宜,不会引起诸将的惶恐反叛之心。”又对福临道:“你该赐膳的。”福临却显得有些踌躇,不知在想些什么,只不做声。太后看了看福临,抿了口茶,又和颜悦色道:“这些日子,去看了皇后不曾?”福临见太后提及此事,很是不耐烦,道:“近日朝政繁忙。。。。。。。。。。。。。。太后敛去笑容,用力将茶惯到几上,怒道:“不要拿朝政繁忙来糊弄我,日日宿在承乾宫中,成什么样子?这满宫的妃嫔都抛在脑后,额娘素日和你所说的竟都是白说。”福临本欲与太后争论,话到嘴边又忍住了,起身对太后打千,冷冷道:“前头还有事儿,儿子这就去了,改日再来给额娘请安。”说罢竟扬长而去,太后气的头一阵阵发昏,也只无奈。回到寝宫,阿离迎上来为我取下披风,我象是不胜劳累一般,懒懒坐到梳妆台前道:“卸妆吧,还打成辫子就是了。”阿离一边取水来为我净面卸妆,口里笑道:“格格见着孙将军觉得如何?可还能信的过吗?”我脑中闪现出孙延龄真诚的眸子,微笑道:“只粗略看了看,人倒是还实在的。”后一句我不曾说出,只是一个读书人无端卷入这是非圈里,对他不知是福是祸。阿离笑道:“我就说嘛,咱们王爷在世之时对他极好的,就冲一点他也应是不错的。”我没有做声,这里头却有阿离不知晓的缘故,孙延龄之父对我父王忠心一片,数次在沙场救父王性命,最终仍是为救父王而丧命,父王感激他一片赤诚,故对孙延龄善加照拂,视之如子侄,却并非因着他有什么过人之处。正暗自思量着,只听阿离又劝我道:“小时候一处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