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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歌半身倚在亭柱上,嫣然一笑,“即使不是我对太后动手,依着父皇的性子,在他驾崩之前也会把这些危害朝政的外戚和势力都消除,对你来说,也不过多等几年,真的,你应该也知道,我实际上并没帮上你什么。”
凌陌忧云淡风清地瞥她一眼,不说话,有点默认的意思。
“不过,”弦歌话锋一转,“依着方家和太子的关系,只要方家不倒,太子不倒,太后也是有翻身的可能的,至少,比起悠扬登基,她变得没那么容易死。到时候,碍着凌靳朔的面子,你也不好对太后这种长辈下手。”
凌陌忧的手指挑起一根琴弦,“没有我的帮忙,凌悠扬就不要皇位了吗?只不过麻烦点,需要更多的时间。既然结果都一样,我何必趟这趟混水?”优雅的琴声从他指间迸出,抬头对凌悠扬笑了笑,“说句实话,与其找我帮忙,不还有更快捷的办法吗?父皇说了,只要凌悠扬娶了方子晗,他就让他继承皇位,我说的没错吧?”
弦歌瞬间瞪大了眼,呆呆地,转过脑袋,怔怔地望向凌悠扬。
凌悠扬有点不好意思,眉梢微扬,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史也是你的人?”
“不,他只是欠我舅舅人情,所以,帮些小忙,他还是愿意的。”凌陌忧笑道,“看来,你真的有不知道的事情。”
弦歌收回自己的目光,垂下眼,“陌忧,如果你现在不帮忙,即使悠扬登基,他也未必会帮你,你以为呢?”
“我无欲无求,这样的身体,你以为还能做什么?”凌陌忧淡淡道。
“可是,你还是想报仇的吧?”弦歌笑眯眯。
“即使没有凌悠扬,父皇在临死前也会除掉方家的势力,没有方家,没有后台,你以为我还除不了一个被幽禁寺庙的皇太后?”凌陌忧脸色苍白地笑了笑,“如此说来,我真的很感激你,没有你的作为,皇太后若还是高高在上,我就真的不好下手了。”
弦歌撩起一络秀发,笑得含蓄,“那也好父皇有足够的时间去处理方家。”
凌陌忧眯起眼,警觉道,“什么意思?”
凌悠扬也是一怔。
弦歌无辜道,“父皇身体本就不好,如果现在突然暴毙而亡,那就没人会对付方家,对付太后了。”
潜台词的意思,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大家都听得明明白白。凌陌忧的脸色更加苍白,“我以为,女人应该温柔善良才对,即使不温柔不善良,在自己的夫君面前,多少也该装装样子,你对父皇下手,你以为悠扬会同意?”
弦歌皮笑肉不笑,“古人早说了,最毒妇人心。”顿了顿,她诚恳道,“没办法,为达目的,不折手段,主要是情况太复杂,还请多多体谅。”
体谅个屁!凌陌忧想骂脏话,可常年的教养让他忍下来。凌陌忧白了弦歌一眼,有点失了耐心。“好口才。”
凌悠扬忽然仰天大笑,一把搂过弦歌的肩膀,“陌忧,话可别乱说,我家弦歌从没说过要对父皇下手,你可别胡口乱诌,冤枉好人。”
好人在哪里?我只看到两只狐狸!敢情你们夫妻想唱双簧,在我面前演戏?凌陌忧很无奈地发现,竟然生不起气来,只好苦笑道,“好,我帮你们。”他不想帮忙是因为怕麻烦,不过,不帮的话似乎会更麻烦。
弦歌看着他,收敛起谈判时的犀利,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
凌陌忧怔了怔,没料到她会道谢,垂眸,指尖拨动,划出绝妙的乐章,嘴角仿佛勾了勾,“我很欣慰,终于在这凌家看见了一对真正的夫妻。”眼眸半阂,“别让我失望。”
玄崆四十二年,极东国政坛异常动荡的一年。朝廷各方势力产生巨大变动,太子凌靳朔在这一年之间连连犯下重大错误,势力不断减小。玄崆帝在保了他好几次后,终于下令将他幽禁在太子府邸。
139
后世的史学家评论这件事,其实,只要凌靳朔乖乖被关,未必没有翻身的机会,玄崆帝说不定还是会给他机会的。可是,凌靳朔失去了耐心。一个一直高高在上的人突然失去了自己的地位和权势,就好像眼前燃烧着熊熊烈火,每个人看到身边有一桶水,即使只有一桶水,也会努力尝试去扑灭。结果,那不是水,只是看着像水罢了,那是陷阱,那是有心人放在你眼前的一桶油。失去辨别能力也在情理之中,大火当前,心急如焚,再加上,那个皇位是如此让人垂涎三尺。
有史学家说,凌靳朔那时也许也是怀疑有陷阱的,但是,对他而言,已是背水一战,他不信任自己的父皇不信任玄崆帝,他已经失去了耐心,经过长期的磨砺,不把那至高无上的权力掌握在手中,他永远也不可能安心。
当然,也有史学家分析,是凌悠扬太过狡猾,他深谙对手的心理,先是逼迫凌靳朔,让他无路可走,再是引诱他主动出击,手腕不可谓不高明。可惜,这只是后世的推测,没有人能拿出确切的证据,证明一切都是凌悠扬的设计,只不过,从各方形势来推测判断,他是从中获利最大的,嫌疑最大的。
众说纷纭,然而,后人最疑惑的是,以玄崆帝的才智,怎么没能阻止凌靳朔犯下这事?玄崆帝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一切发生?有人说,他对凌靳朔失望透顶,索性拿这个大罪名拿下他;有人说,玄崆帝那时身体已经很差,在床上养病,无暇顾及那么多;有人说,是凌悠扬设计得太完美,这样的大计划,他当然要算无遗策才会实行……
不论传说如何,玄崆四十二年,京城发生的这一场禁宫政变令极东国的时局彻底改变,也把凌悠扬送上太子之位,所以,之后才会有了这个“史上最不像皇帝的皇帝”。当然,这是后话了。
这一日,玄崆帝看到凌悠扬主动来找自己,心中其实相当的意外。咳嗽几声,他虚弱地躺在龙椅上,淡淡道,“朕可不记得宣你进来过。”
凌悠扬一身锦衣玉袍,风流倜傥,“儿臣挂念父皇的身体,所以特来探望。”
凌悠扬说话向来是这样让人摸不着准的,玄崆帝冷笑,“哦?朕还以为你是考虑好了才来这里的,悠扬,你真舍得下吗?”
凌悠扬自说自话地上前两步,吊儿郎当,“当然舍不得。”
玄崆帝仿佛嗅到了什么味道,眯眼道,“所以?”
凌悠扬向书架移步,拿起棋盘摆放在他面前,抬头一笑,“所以我们来下棋吧。”
玄崆帝有些迷糊,不太理解他的行为举止,“为什么?你来找朕应该不是为了下棋吧?”
凌悠扬看上去兴致很高,自己拿了白子,把黑子的盒子放在玄崆帝面前,他指尖夹着一枚白色棋子,“如果我赢了。父皇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哦?”玄崆帝觉得自己猜到他的心思了,高深莫测地一笑,摇头,“你以为皇位有这么廉价?一盘棋局定天下?朕怎会如此儿戏?”
“拿婚姻定天下就不儿戏了吗?”凌悠扬忽然抬高声音,认真地盯着玄崆帝,他忽然笑道,“父皇,你这几天一直卧病在床,儿臣有些担心,所以才来看你,你这样疑神疑鬼的很让我伤心啊。”
“哼?伤心?”玄崆帝不屑,虽说如此心里还是有几分高兴,“说,究竟要朕答应你什么?”
凌悠扬拿捏着棋子,垂下眼,淡淡道,“如果我赢了,希望父皇不要再为难弦歌不要再提我的婚事。”
玄崆帝一怔,倏然一笑,摆下自己的棋子,“两个不要,悠扬,这样就是两个要求了。”
“不,是一个。”凌悠扬伸手放下一粒白子,“这两个要求是重复的。”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静静流淌,一粒白子一粒黑子交替进行,只有在这种时候,两才隐约感受到彼此是父子之间的关系,才会有那么一点点真切的亲情。
棋盘被黑白两种颜色的棋子渐渐占据,阳光透过窗户斜洒进来,玄崆帝的脸被阳光照亮了一半,他低低呢喃了一句,“你的棋艺,似乎长进了。”
话音一落,门外似乎嘈杂了起来,错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凌悠扬一笑,落下最后一粒棋子,“不,我的棋艺一直都是这样。”他的目光向门外射去,“只是父皇你不知道罢了。”
这句话说话的时候,御书房的门一下子被重重的推开,士兵模样的人突然闯进来十多个,完全堵塞了进出口。玄崆帝的脸色逐渐沉重,空气凝固地纠结起来,当他看到凌靳朔走到他面前时,玄崆帝已经面无表情了,“何必呢?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父皇身体不好。”凌靳朔的声线有些清冷,“所以,儿臣替你分忧。”
玄崆帝环视一圈,眉头微拢沉思片刻,“你把远禄也扯进来了?”
“父皇果然心思敏捷。”
要做出逼宫这种行为,即使动作再小他也该发现的,玄崆帝暗自思量,只有靳朔和远禄是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