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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明传烽录-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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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英喝了。曾芳在一旁呵呵大笑,道:“府尊真是风流表率!”马士英也是一番大笑,突然间笑声戛然而止,道:“哪里比得过曾兄!”曾芳一惊,细细端详马士英脸色,觉他并无他意,这才笑着应了一句“不敢”。马士英突然将酒杯向桌上一顿,作色道:“曾兄连寡妇也不放过,那可比敝府风流多了!”曾芳突然之间被他说出心中最隐秘之事,不由吓得两腿发软,双手颤抖,端不稳酒杯,啪地一声跌在桌上,酒水横流,沾得他袍子上到处都是。他也顾不得收拾,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哀求道:“下官知错,下官知错了!还求恩府宽宏大量,放下官一马,下官感激不尽!”马士英心中暗笑,心想你既破胆,我要诈索钱财便更加容易了。板起了一张脸孔,冷冷的道:“贵县犯的乃是国家之法,并非我马氏之法。士英虽然想保贵县,无奈国法无情,实在保不得!”曾芳吓得目瞪口呆,身子一软,跌坐在地,嗦嗦发抖,裤裆间竟已湿了。
原来这位曾大老爷,与那过四郎的娘子吴氏早有私情。那过四郎原是商帮,时时要出门的,吴氏生得美貌,床第之间的功夫又是极佳,不费甚么力气便将一个曾县令弄得神魂颠倒,欲仙欲死。两人每日尽享鱼水之欢,只苦得一个过四郎碍眼。终于有一日,两个人正在欢好,过四郎突然回家,正撞了个着。曾芳连忙离去,四郎碍着县主威势,却不敢声张,待过娘子也不敢稍慢。按曾芳之意,便要长久如此下去。左右那过四郎一个孱头,也作不起反来。奈何吴氏却是蛇蝎心肠,嫌四郎碍事,定要设法除了。曾芳却不愿为她背这杀人的罪名,何况人死之后必要检验定讞,到时万一败露,自己的前程性命都要搭上。只得想了个折中办法,过家原有一个地窖,两人便将四郎手脚筋俱挑断了,下在地窖之中,日逐饮食供应,也只是保其不死而已。后来吴氏便去四处放风,道是四郎已经死在外路,曾芳更替她请了个节妇的旌表,从此二人往来甚欢,再无挂碍。哪知那日桓震求宿,敲门甚急,吴氏正在地窖给四郎送水,闻声匆匆出来叫骂,竟忘记了关上窖口。那过四郎脚筋本已挑断,不知怎么竟然爬了出来,大声求救,被桓震听见,这才有了后文。傅之谟前来报冤之时,曾芳委实已经吓得不知所措,强自镇定,连哄带吓送走了两人之后,愈想愈是心有余悸,从此再没去寻吴氏快活。哪成想今日知府突然驾到,竟如亲眼见的一般,一下击中要害,叫他怎么不怕?其实马士英也只不过是听了桓震讲述,约略猜到曾芳与那吴氏之间定有隐情,却没想到有这许多,不料一诈之下,曾芳竟然竹筒倒豆般的尽数供招。
马士英摆足了威风,想想也是时候用些软功了。当即将瘫软在地的曾芳搀了起来,正色道:“照大明律,官府与平人妻子通奸,共谋杀害亲夫,这是个甚么罪名,贵县想必清楚罢?”曾芳结结巴巴地道:“杖……杖一百,流……流三千里。”马士英笑道:“贵县不光***场上本事甚好,律例也是十分精通。”曾芳更加无地自容,却听马士英又道:“现下这事既然已经败露,贵县想必也有法子堵住那傅桓二人的嘴了?不然即便二人不再上告,于贵县的官声也是有碍,到明年考评之时,本府可不知道要怎么写了。”曾芳福至心灵,连忙身子一缩,又跪了下来,一把抱住马士英的大腿,泣道:“恩府救我,恩府救我!”涕泪交流,沾得马士英前襟上斑斑点点。
马士英心中虽觉厌恶,却并不推开他。故意沉吟片刻,这才道:“本府倒有一个法子,可以解得贵县之厄。只是……”曾芳甚是知趣,连忙道:“恩府若能设法敉平此事,便是下官的再生父母,此恩此德,下官毕生不忘。”马士英哈哈大笑,道:“好,好!本府现下是愈来愈喜欢你啦,这可也不能不把你留下了。”曾芳大喜,连忙站了起来,请教马士英的良策。
想这马士英乃是后来南明一个大大有名的奸臣,他出的点子,还能有甚么好点子了?傅鼎臣只道他秉性贪婪之外并无其他,是以出此计策,但桓震却是知道后来马士英与阮大铖朋比为奸,排挤史可法的种种行径,居然也一时糊涂,赞同了傅鼎臣的计划,以至于后来惹出一场大事,桓傅二人也从此卷入乱世,做出了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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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劫狱
桓傅两人在那常平仓中左等右等,直到傍晚,也是没有半点消息。桓震倒还好,傅鼎臣又是担心父亲,又是担心马士英那边如何发展,愈想愈觉得自己此举愚蠢无比,竟是转来转去,一刻不得安静。
过得一夜,终于等来了一个人,带来的却是一个扎扎实实的噩耗:傅之谟与吴氏通奸,谋害本夫过四郎,事败自行投案,眼下过四郎已死,傅之谟下入狱中,叫傅鼎臣出去打点一切。傅鼎臣闻言,直如给一个晴天霹雳击中一般,一时间作声不得,呆在那里。那狱卒不断催促两人离开,他竟也是充耳不闻。桓震连忙扯着他出了仓库,两人站在刺目的阳光下面,一时之间竟然有一种天地之大,无所适从的感觉。愣了许久,还是桓震先镇定下来,拽住傅鼎臣找到一家切面铺,囫囵吞了两大碗切面,也没吃出甚么滋味来,只是好歹填饱了饥肠。解决了最基本的生活问题之后,便要开始考虑如何救出傅之谟的大事了。延龄堂医馆已给封了,两人只得寻到客栈暂且住下。傅鼎臣只道是自己莽莽撞撞地害了父亲,心中自责自怨,脑筋早已无法运转,只是坐在那里发怔。桓震在房中转来转去,只是转圈再多又有甚用,照样想不出一个像样的办法来。按说那马士英无非只是图财,若能大大地送上一笔,或者能买通了他,但傅之谟平日常常施诊施药,弄得家无余财,一时之间要筹措一笔银子去填马士英那个无底大洞,当真是难如上青天。
傅鼎臣突然跳起身来,往外便走。桓震连忙追上去一把扯住,问道:“青竹,你做甚么?”傅鼎臣嘶声道:“我去劫狱!”桓震哭笑不得,心想凭他们这两个人,手无缚鸡之力,莫说劫狱救人,大约还没冲进狱门,便要给人打倒了帐。看来他受打击过重,竟有点神智不清了。傅鼎臣前襟给桓震揪住,仍是不断挣扎,要往门外冲。桓震焦躁起来,左右开弓,啪啪打了他两个耳光,厉声道:“冷静!”傅鼎臣这才安静下来,怔了半晌,突然蹲在地上,抱头大哭。
桓震心中抑郁,也丝毫不亚于傅鼎臣。他心中明白,这一桩事情,可说全是因自己而起:若不是自己夜半求宿,便不会撞破吴氏的隐秘;若不是自己带过四郎去延龄堂求医,傅之谟便不会知道内情;若不是傅鼎臣陪自己前往枪峰驿,便不会拦马士英府轿告状;若没有以上种种,傅之谟如今又怎么会身陷大狱?他桓震一向自认敢作敢当,眼下要他眼睁睁看着旁人为自己受苦受难,怎么能忍受得住?只是以他之力,又确实无法可想,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实在毫无用处,白白活了二十五年。有生以来,桓震第一次深切体会到,在一个封闭专制的社会中,权力实在是一个好东西,真是有权之人不用忙,无权之人跑断肠。现在哪怕要他用自己的自由乃至性命去换取傅之谟的平安,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只是就连这样的机会也是他可想而不可求的。
胡思乱想了一番,猛然醒悟过来:现在想这些,岂不是徒耗宝贵时间?傅之谟尚在狱中,眼下最最紧要的是要上下打点一番,不让傅之谟吃苦才是正经。明代主管一县狱政的乃是典史,直接与犯人打交道的却是狱卒。这两方面哪一边也漏不得。桓震心中有了谱,便细细询问傅鼎臣其父在狱中可有相识之人,傅鼎臣绞尽脑汁的想了一回,终于记起有个姓胡的狱卒,前几年在狱中染上了疫病,是傅之谟给他治好了的。桓震喜道:“那就好了。既然这般,料想傅老先生不会受甚么大苦。咱们不可耽搁,这就设法混进监去,先见上傅老先生一面,再作打算。”
傅鼎臣此刻已经镇静下来,也觉桓震所说有理,点了点头,自去寻那胡狱卒去了。他出去约莫一个时辰方才回来,一进门,不由分说,抄起桌上茶壶咕嘟嘟灌了一气,这才将他与胡狱卒会面的经过详细说与桓震听了。原来曾芳倒还顾念往日情谊,没将傅之谟关入羁押大罪重犯的里监,而是监在了靠近狱神堂的软监之中。那软监本是关押重案内从轻问拟者,应追赃未完及拟徒候遣者的所在,傅之谟既然监在了那里,加上曾芳心中有愧,嘱咐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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