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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伸手碰过那堆资料。
虽然于事无补。虽然不够勇敢。
然而这世界百分之百的事情太少。
凌翔茜并没有再来上学。她留在家里备战高考,据说是有很多事情她还想好好考虑。学校的卷子都由余周周整理好,再经由林杨或者蒋川送到她家里面。
余周周、林杨和凌翔茜都失去了学校推荐名额,在楚天阔等人忙着去北京参加面试的时候,他们三个加上蒋川一起去了冰雪游乐场。
余周周觉得很好笑。她这一路,好像真的是踏着陈桉的足迹在走,甚至包括在最关键的时刻失去最关键的机会。
三月初的时候,她又接到了爸爸的电话。
电话里面对于去年一整年的失约只字未提,余周周也没有追问。她爽快地定好了时间,然后早早地站在酒店门口等待。
这个男人,总是轻易承诺,轻易毁约,然后对过往只字不提,却仍然能语气温和地打来电话。无论是当初对妈妈,还是后来对待她。
余周周很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某个方面也很像他——或许是在欺负林杨的时候?
迎面走过来的穿着风衣的男人,看来已经需要再染一次发了,发根新出现的白茬让他看起来儒雅却苍老。余周周定定地看着他,心里没有丝毫特别的感觉。
他太陌生了。
“周周?都长这么大了。……越来越像你妈妈了。”
余周周微笑点头。
“进去吧,一起吃个饭……对了,今天学校不补课吧?”
“我不饿。”她摇摇头。
余周周的爸爸是个见惯各种场面的人,他觉得余周周在跟他耍小孩子脾气,所以伸出手,想要拍拍她的头——却没想到余周周竟然在那一刻抬起头,清凌凌的目光直直盯着他举到半空的手。
他有些尴尬地放下,说:“那就……走走吧。”
学习是不是很紧张,打算考哪所学校,最近还有没有再考试,每天晚上学习到几点……一问一答,虽然冷淡,但也很平和。
余周周不得不承认,她对身边的这个人,好像没有一丁点的记忆。她只是好奇,想知道妈妈为什么爱他那么多年。
她想自己找不到答案了。也许应该六七十年之后,直接去问妈妈——如果那时候妈妈还记得理由的话。
懒懒散散地回答着问题,正想要找借口离开,突然看见街边小超市的窗口里面,有一排四小瓶独立包装的饮料,米黄色的瓶身,锡纸封口,名叫“喜乐”。
她记得那酸酸甜甜的味道。那时候,她们总是单买一小瓶,插上细细的吸管,一口一口的,舍不得喝光。
余周周停住,看看身边的男人,又看看橱窗里面的喜乐。
大约是她三四岁的时候吧,第一次对父亲有了印象,却是妈妈情绪失控将这个“不速之客”赶出门,一不小心划伤了胳膊。这个男人将妈妈送进医院,然后带还没吃饭的余周周出门买零食。
她记得他俯下身,说,“周周,我是你爸爸。”
也记得他给她买了一排四个的喜乐,都是用塑料薄膜封好的,这在余周周看来简直是最美好的礼物,受宠若惊。
没舍得打开,却在回家的时候被妈妈抓起来直接扔出了窗外。
她连哭都不敢哭。
甚至后来,都不敢再当着妈妈的面喝喜乐。因为她们的生活中没有喜乐。
原本以为都忘记的事情,竟然又想了起来。
“爸爸,”她第一次喊,也刻意不去看这个男人眼睛里面的惊喜,“给我买一板四个的喜乐吧,就是那个。”
她朝着窗子指了一下。她父亲点点头,像告诫小孩子一样说,“你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出来。”
余周周想起,如果是妈妈,一定还会加上一句,“谁来领你都不许跟着走哦!”
她鼻子有些酸。
没有人会来领她。她自己的路,自己会走。
这样就够了。
余周周的父亲拿着那一排喜乐出门走出超市的大门,门口已经没有了余周周的身影。
那天,余周周终于鼓起勇气坐车回到了自己和妈妈的那个小小的家。她没有上楼,只是在楼下转了转,沿着以前和妈妈一起饭后散步的路线,漫画租书屋,凉亭,还有食杂店。
美香食杂店。
余周周拐过路口的时候,刚好看到老城区拆迁的工人将“美香食杂店”的牌匾拆了下来,扔在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她抬起头,竟然看到了辛锐。
“终于拆了。”辛锐说。
余周周点点头。
“我们很久没有一起回家了。”
余周周笑笑。
“你还是不愿意跟我说话。没关系,初中时候我欠你太多话,现在正好还回来。”
余周周摇头,“辛锐,你没有欠我什么。”
“不,”辛锐的笑容很平和,“我欠你很多。可是我没办法,我不知道怎么还,我到现在还是妒忌你。我想,我做那件事,也是因为我妒忌凌翔茜。因为……因为我喜欢楚天阔。”
余周周突然笑出声来。
“辛锐,你都到了现在,还是那么不诚实。”
辛锐却不再笑。
“我以为你都看出来了。”
“你不是因为喜欢楚天阔所以才妒忌凌翔茜。你是因为妒忌凌翔茜,所以才喜欢楚天阔。其实你谁都不妒忌,谁都不喜欢,你太可怜了。”
余周周慢慢地说,声音不大,可是她知道,辛锐都听得见。
初中毕业的时候,温淼告诉余周周,辛锐不是不会说谢谢,也不是不会微笑,甚至还会语带暧昧,暗示挑拨——然而都是私下底,对着温淼,而不是她真正的大恩人余周周。
我爸爸说,久负大恩必成仇。温淼拉拉余周周的马尾辫,轻声说,你要小心辛美香。她有病。
拆迁的巨大声响也显得那么遥远,辛锐很长时间什么都没有说。
其实你也不是喜欢温淼。你只是因为讨厌我。
余周周每句话都像是快照,一张张显现出她最最不堪的一面。
辛锐紧紧地盯着那个小小的食杂店一点点被拆卸清空,“美香食杂店”几个字摔成三瓣。
她蹲在地上,泣不成声。
她终于不再是辛美香。
短暂的寒假之后,林杨和余周周都埋头进入了紧张的复习,很少再见面。他们再一次在食堂一同吃饭,是林杨再次用老办法“偶遇”了余周周。
吃到一半,正打算支支吾吾的时候,余周周已经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一个小小的口袋书。
硬纸壳做的,非常简单,封面和内容都是黑白剪影,画画的手笔简直就是儿童简笔画的水准。
“这是……”
“今天是你生日,对吧?”
林杨有种诡计被当场拆穿的窘迫感,随即甜蜜又蔓延开来——她竟然刻意记得。
林杨接过那本自制连环画,翻开,第一页上,幼儿园的小朋友们纷纷拎着挂历纸飞奔,领头的两个小孩,一男一女,只看得到背影,迎着夕阳。
第二页,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地狼籍,旁边歪倒着一个饭盒。似乎画的作者生怕他看不明白,用箭头指了一下地上的那一滩,附上五个字,“柿子鸡蛋汤”。
应该是画得太差了,生怕唯一的读者看不懂。
林杨忽然觉得心跳都要停止了。他一页页小心地翻着,最后一页上什么都画面都没有,只有三个单词。
To be continued。
余周周歪头看着他笑,“怎么样?”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说,最后笑了笑,“画得真丑。”
余周周在桌子底下狠狠地踩了他一脚,林杨浑然不觉,甘之如饴。
他有什么话想问,可是还是埋在了心里。
以后吧,他们都还有长长的,明媚的以后。
振华的传统是,毕业典礼在高考之前的五月末。
据说是某一届的校长说过,高考之后,世事难料,人情冷暖,孩子们都会因为得意失意而变得有些苍桑,最美好单纯的毕业典礼,恰同学少年,应该在尘埃未定的时候。
余周周很惊讶。她不知道,原来振华历史上还有这样浪漫主义的一位校长。
到校去参加毕业典礼的路上,她在路口拐角处遇到了一个男孩,依旧那么矮小,满脸戒备。
他们都愣住了,在学校整整三年,竟然从未遇见彼此。余周周竟然在那一刻很想要跟他友好地打个招呼。
然而周沈然明显不这样想,他冷笑了一下,刚刚要开口,就听见余周周大声说:“拜托,你住口。”
他呆了呆。
余周周十分郑重地背过手去,就像小时候每一次她想要认真说些什么时候一样的表情与姿态。
“我从小到大就没有兴趣跟你抢爸爸。”
“你不必担心。”
“原来我一直以为,是你们一家人让我笼罩在阴影里。”
她顿了顿,笑了。
“现在我才明白,其实,一直都是你生活在我的阴影里。这不是我的错,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凌翔茜和余周周辛锐一起代表文科班,做了升旗仪式的护旗手,升旗的人,正是林杨和楚天阔。
自然是会看到别人异样的目光的,包括楚天阔